头发？

士郎下意识地摸了摸脑袋，一头火一般的秀发还在。

说实话，如此激烈的战斗中，被别人拔了根头发，他根本一点感觉都没有。

比起困惑，巨大的不安反而将他吞噬——最能让人害怕的，永远都是未知的情景。

对手的手段、能力，一切都是未知数，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会遭到怎样的攻击。

直到……他从袖袍里，掏出一个小巧玲珑、四体俱全，缠绕着众多紫金色符箓的草人。

看似老迈的手指，却牵住了这根比毛线还细的头发，在草人的额头上打了个结。

“你的‘剑心’，将会化作眼睛……指引回家的路。”

如同变魔术般，一根钉子忽然从他的指头中飞出，钉穿了草人的脑袋。

……

“啊——————！

！

！

！

！”

士郎发出一声极度惨烈的叫声，就这么一下，便失去了所有抵抗意识，连手上的匕首都给丢了。

整个人朝地上一坠，双手抱着脑袋，腰背反弓，止不住地打滚。

其表情更是龇目欲裂，仿佛恐怖片中被鬼附体，下一秒就要挂掉的龙套角色。

又一根钉子刺入草人的心口，与此同时，士郎的脸一下子涨成朱紫色，仰头喷出一口血雾。

其心脏部位像是被打桩机狠狠夯了一下，整个胸膛凹陷进去，连带着肋骨也一根根地折断。

躺倒在地上，双手下意识地抓挠着咽喉，眼看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轻轻一挑，一团纠在一起的草结，从草人体内拔了出来，带出几片破碎的草根。

“嗤————！

！”

鲜血喷溅。

凹陷的胸骨中，一颗跃动的心脏被某种力量牵引着，缓缓飞出，甚至还保持着跳动。

恍惚中，士郎的眼神也有些发虚，充满了困惑：这颗还在跃动着，闪烁着妖异紫色肉块，之前……真的一直在我的胸口里面吗？

“呜……”

凛下意识地捂住口鼻，目睹了全过程，对她的冲击力还是太大了，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头晕目眩，只剩下一种想吐的反胃感。

恐惧、惊骇、紧张……还有人类对受伤同伴本能产生的“同理心”，多种情绪混合在一起，让她五脏六腑一阵翻腾，宝石剑无力地垂落。

半跪在地，止不住地干呕起来。

“很健康的心脏呢，一路把它送过来，实在辛苦你了。”如果有眼珠的话，左道此刻的眼神必定是近乎“迷恋”的，他轻轻一招手，心脏如同一只忠诚的小狗，进一步脱离士郎的身体，飞到了他的掌心中。

咚咚！

咚咚！

离开人体，依旧在跳动，显得它越发诡异。

“终于……何等漫长的旅途……”

左道扬起脑袋，对着阴郁的天空，长出了一口气。

“要结束了。”

“咚——————！

！”

双足一点，直接原地起飞，也不见他做什么，便能御风悬于空中。

他让心脏悬于眼前，双手飞快地掐动手诀，只听嗡的一声，一座六脚青铜大鼎从庙宇的废墟中飞出，直升半空。

大鼎里早已经按照法门，摆放好了各式各样的“药材”：朱砂、雄黄、云母、空青、硫黄、戎盐、硝石、雌黄。

左道双手捧起这枚新鲜出炉的心脏，小心翼翼，郑重其事地，将它放在了这八种奇石中央。

双手变幻不定，掐出一个又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指诀，动作一气呵成，末了，张开大口，轰隆一声，一道火焰从他口中喷出，引燃了大鼎。

又伸手一抓，将云彩从天边撕扯下来，连绵不断地灌入大鼎中。

火焰将大鼎烧的通红，血色与紫色的光芒在其表面盘旋不断，云气升腾，隐约显出凶恶的图案。

不过，这一切……此时的叶观武，也没功夫去管了。

拨开压在身上的碎石，他用念力轻轻推了一下背部，直窜出去，站定在士郎身前，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多的不说，这要是电视剧，不打个马赛克都过不了审……士郎呈一个大字形，躺在地上，四肢平抻，瞳孔涣散，眼珠像一块僵硬的小石子儿。

凛的样子和他半斤八两，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还在喘气儿而已。

叶观武半蹲下来，伸手一探鼻息，再扒拉开他的眼皮，仔细检查瞳孔的涣散情况，“死了多久？”

“……”凛怔怔看着士郎的“尸体”，没有回答。

“凛！

他死了多久——？

！”叶观武很少见地拿出极其凶悍的态度，吼叫着问道。

“嗯？

嗯……”凛像是被他吼醒了，喃喃道，“我不知道，我……我刚刚……就是刚刚吧……我记得，就……”

思绪混乱之后，语言模块也受到影响，导致她的中文磕磕绊绊，词不达意。

不过，至少知道了士郎是刚刚被挖心，可能也就一分钟前，这无疑是个很大的收获。

“一般来说，从心脏停跳到脑死亡，会有一段时间缓冲……五分钟左右吧，不过像他这样，整颗心脏被夺走的情况，我也没见过就是了。”叶观武大体观察了一下士郎的情况，退后半步，沉声道，“我试试看，能不能把他救回来。”

“可以吗？

真的可以吗？

！”

凛的音调一下子起高了，丧气的眸子里重新灌注希望，原地蹦了起来。

在她眼里，此刻的叶观武简直就是天神下凡，是拯救落难少女的超级英雄，是陷入绝境时的空投，要多伟大有多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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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没把握，反正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损失呢？”

————

呼吸。

吐纳。

肌肉似乎恢复了一点点感觉，他再度使出消力的技巧，让身体进入了纯粹放空的状态。

周遭的一切都被屏蔽了，远处左道的狂笑，炉鼎下熊熊燃烧的大火，不断升腾的紫色烟雾，凛无比殷切的眼神……所剩的，只有半跪着的自己，和这具躺在地上，正在逐渐冰冷的尸体。

……

“咔咔咔咔……”

随着他的双拳攥紧，地面开始不住地颤抖起来，几颗小石子在地面上跃动着。

力场从脚底盘旋而起，让他的头发一根根直竖起来，一张脸也因为力场的拖动而扭曲。

此刻，他并不是单纯在体外施展念力，而是让念力顺着体内的血液流转，直抵脊髓处。

这个过程无疑痛苦至极，血液被强行抽调，一张脸也涨出了几分血色，可以明显看到额头爆出的青筋。

……还不够……仅仅是这样程度，没法把这个醉鬼喊醒啊！

！

就像一个被挤压的西红柿，鲜血开始从七窍中逃逸，他看上去的惊悚程度，几乎快要不逊于躺在地上的士郎了。

“啊————！

！

！”

在一声同样撕心裂肺的吼叫中，一道金光撕破后颈的皮肤，被念力场强行“拽”了出来。

酒虫的触须。

潜藏在叶观武体内时，祂并没有多大，安安静静地沉眠在脊柱中，有酒的时候才醒来，就像一个打好压缩的文件包。

一旦被强行提溜出来，便自行解压了一部分。

这道如嫩苗一般鎏金色的触须，发出一声尖啸，瞬间张开千万道分身，化作一张有形的大网。

七窍出血的叶观武咬紧下唇，猛地一甩脑袋，血珠在空中断了线，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无数根金色的触须悬在空中，散发着和煦、温柔的光芒，如神垂怜的大手，张开，缓缓搭在了士郎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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