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常人做出来后，可能会当即摔断一条腿的高难度动作，对莫太封而言却格外轻松，他甚至还有余力开口说话。

“以你的水平，应该也看出来了吧？”莫太封的视线始终盯着叶观武的中线处，冷笑道，“从医学的定义上来讲，我应该算是‘先天残疾’的那类。

你这会儿是在跟一个残疾人对打哦，不打算让我一只手之类的吗？”

叶观武没有分毫动摇，其架势稳若磐石，算是明牌要打防守反击了。

“出生后大概三年，别的孩子都会跑了，我却连站都站不稳。

送到医院一检查，医生说我的右腿是先天性肌肉萎缩。

这种病很罕见，可能是遗传，可能是胚胎的时候发育不良。

寻常人生来就会，近乎是本能的‘行走’，对我来说，却像做梦一样，只能想象，却无法体验到。”

“年龄越大，随着身体发育，肌肉萎缩也渐渐体现出来了——我的两条腿不一样长短。

也许是习惯靠左腿来发力，我的左腿异常粗壮，右腿却显得很薄，明明是一条裤子，右边裤腿总是空荡荡的，像截肢了一样。”

“那时候我真想不明白，月月想，天天想，分分秒秒都在想。

老天爷给我这样一副残破之躯，到底有什么意义，他到底想让我干嘛？

这世上还有什么工作，是一个瘸子能胜任的？”

“现在……我悟了。”

他到位悟了什么？

从这发摒弃了一切杂念，宛若闪光的踢腿中，也能窥见一二。

“轰！

！

！”

好快！

侧身扭头，闪开这招蹴击的瞬间，叶观武不由大为惊骇——酒劲可还没完全过去呢，换言之，现在的自己，依旧享有敏捷性上的加成，居然差点没躲开这一下？

！

他是如何把天生残缺的右腿，锻炼成现在这样的？

“哈——！

哈哈！”

莫太封发出究极愉悦的笑声，左腿压地，轻轻一跳，右腿连着使出踢、勾、踩、绊的绝技，明明只有一条腿，却如舞剑一般，打得叶观武连连后退。

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两双手，面对一条腿，怎么反落了下风呢？

非要比喻的话，他的攻击……就像是水一样。

而叶观武自己，则是一个水手，船底漏水，他手上却只有一个盆，还得用它不停地往外舀水。

眼瞅着进来的水比出去的多，用不了多久，便会把他完全吞没。

而现在，冰冷的海水，缠绕上了他的侧颈。

“咚——！

！”

一记刁钻至极的变线侧踢，莫太封成功把脚尖送到了叶观武的侧颈偏下，靠近咽喉位置，将他的攻势一并踢断。

后撤之余，赶紧将架势进一步拉开，浑劲全身，振臂发力，再度将脚跟稳稳扎在地上。

无论对方从何种角度打过来，他都有还击的余地。

但……

莫太封像是看穿了他的拳路一般，没有继续猛攻，反而将节奏缓下来，继续保持侧身站立，用颇感兴趣的眼神上下扫视这个年轻的对手，挑起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气息、步法、动作，全都无可挑剔，好久没碰到这么厉害的年轻人了。”

他的目光让叶观武想起蛇——下半截身体盘在地上，头颅昂起，一双竖瞳死死地盯着你，感受着你的震动、体温和呼吸。

蛇或许不能像人类一样看到东西，但它却能精准把握住时机，罕有失手。

此时的莫太封，就如一条匍匐在地、跃跃欲试的毒蛇。

“在这样的年纪，能如此纯熟地掌握消力，实战方面又达到了如此之高的水准……想必你的师门，应该是华夏武术圈子里，最顶尖的那一批吧？”莫太封半咧开嘴，露出一个无比骇人的笑，“我就不一样了，没有哪个名门正派，会愿意收一个连走路都走不像样的瘸子。”

“……上次在宴会上，你亲口说过，和宫家有恩怨。

有恩怨，就意味着你们之前一定有所往来。”叶观武半眯着眼，出于打探情报的考虑，他也开口问道，“难道，宫家还不能算是名门正派吗？”

“哈，那都是我闯出名堂之后的事情了。”莫太封显然非常吃这一套，不过稍微激他两句，他便以无比骄傲的口吻，说出了自己的光荣事迹，“如果我没在天津连踢八家武馆，而无败绩，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又怎么会低下头来，看一眼我这个瘸子？”

连踢八家武馆……

叶观武心中略微凛然，这件事在武术圈子里确实很有名，以至于一时风头传遍南北，甚至传到了若水馆里。

几位师父在授课间隙闲谈之际，确实说起过这么一个奇特的武人。

传说他身高八尺、丰神俊朗、蜂腰熊背，宛若天神下凡，和眼前这个近似流浪汉的男人完全不是一挂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知道。”莫太封好似看穿了他的内心一般，微笑起来，黑琥珀一般的眸子里，却迸出阴冷的光，“他们不会承认，所谓‘圈子’里有头脸的大人物，其实连‘功夫’是什么都不懂；他们更不会承认，足以开馆立派，在圈子里人人敬仰的大佬，居然会被一个瘸子打得站不起来。”

说到这里，莫太封忽然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极度嘲讽的笑，“其实谁又比谁强多少呢？

我不过是比他们更玩命、更玩命，更玩命！

功夫是我的一切，他们把这当赚钱的手段，我把这，当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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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迟早要把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脸皮给撕下来，这，就是我的道义！”

行言至此，他的气势随之攀上了顶峰，从他大张的瞳孔中，叶观武分明读到了一种疯狂——这是现代很少会出现的执着。

叶观武发自内心地认为，如果他出生的再早一点，比如民国时期，凭这股武痴一般的气质，他是能有所成就的。

可惜，在武术价值无限缩水的今天，他只会被别人当成一个瘸腿的神经病而已。

叶观武不紧不慢地问道，“给精神病人喂来路不明的肉块，这也是道义的一部分吗？”

就这么一句话，让莫太封的神色瞬间阴郁下来，仿佛风暴前的天空，黑云压境，一片阴沉。

那双眼睛刺过来，只一相触，令人觉得五体发寒，如坠冰窖。

“年轻人，我得劝伱一句……世界上的很多事，都不是你看起来那样。”他的声音略微压低了一些，透露出猛兽进攻前的种种征兆，“再说，你不也和一样，大半夜的不睡觉，偷偷溜进医院吗？”

“我可没喂她吃还没烤熟的生肉。”叶观武不闪不避，正面迎上他的目光右手探出，手掌微微下压，“这个叫李雪的病人，跟你有什么仇啊，值得你大半夜地翻墙进来，这样虐待她？”

————

……

莫太封怔了一下，随即面露怒容，咬紧了后槽牙，怒目圆睁道，“你说……我虐待她？”

“不然呢？”叶观武知道他上钩了，决定再加把火，继续嘲讽道，“你在帮她做脱敏训练吗？”

“你人还怪好的嘞。”

这句话像是戳到了他的肺管子，莫太封再未发一言，迅速压低身形，一记潜身冲刺，朝他飞扑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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