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几步。

拖着一瘸一拐的步子，怎么可能跑过健步如飞的鸡仔呢？

即便他有意让叶观武先跑了几十秒，几步下去，两人的间的距离快速缩短，再多迈几步，一锤敲在他的后心上，一切就都结束了。

鸡仔已经用这种手法，杀了不知多少个在他面前吓到屁滚尿流、转身逃跑的人，可谓是经验十足。

将大锤从左手换至右手，虎步龙行，每一脚踩在地面上，都让石板路迸发出一个个泉眼大小的碎石坑。

胜利太近了，近到让鸡仔眼里除了它，再装不下其他东西。

他甚至没有意识，一些极其危险的事，正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

“嗤———”

被打断的关刀，反而有了一个锋利、尖锐的豁口，而不再是一把钝器。

在逃亡过程中，叶观武一直拖拽着关刀，非常巧合，那个豁口在地面上剐蹭着，摩出一连串火星的同时，也让它变得越发锋利。

虽然不再是青龙偃月刀的形状，却借着这把武器独有的弧度，成了一把真正能刺入人体的凶器。

“呼……”

不能回头看，对手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哪怕只是一点点不对，都可能被他看出来！

好在他的脚步很响，可以根据脚步声来判断距离。

叶观武默默心算着，大脑飞速运转，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来了。

机会只有一次、一击，这一击后，真正的胜负也将随之分出！

慢镜头下，浓郁的夜色中，这一追一逃的身影竟然显出了几分艺术感。

还有十步。

八步！

终于……他进入了大刀的斩击范围！

那一瞬间，有许多案例在叶观武脑海中飞速闪过，却没法被他一一捕捉。

唯一落在他耳边的，只有一句轻飘飘的话。

————

“小叶子，你不要学你那个师父，把战斗想象得太严肃了。”姜永夏挥了挥满是老人斑的右手，哈哈笑了两声，“干架干到最后，拼的是脑子。

回马枪也好，这一招也好，没有脑子的人，是用不顺当的。”

“脑……子？”这个理论对叶观武来说还是太深刻了，让他一脸困惑，“战斗靠的是力量、速度，还有准确性，师父一直是这么跟我说的。”

“小周这人太严肃了，一板一眼的，这样有好也有坏。”姜永夏如此评述道，“好处是，他绝对不会低估任何一个对手，稳扎稳打，是一块相当难啃的硬骨头。

坏处就是……凭他这一套，遇到实力差距非常大的对手时，会完全失效，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打。”

“简单说，想要以弱胜强，一昧往上冲肯定是不行的。

要学会演戏，要学会欺骗，示敌以弱，让对方觉得再稍微加把劲，稍微努力那么一下下，就可以顺利拿下你。”

“任何人，在胜利即将到手的瞬间，都免不了会大意。

而你要做的……就是前伸缩首，耐心等待。

然后，将其精准地抓拿到手中！”

————

为了绝对的出人意料，叶观武没有发出战吼，足跟踏地，带动腰身，整个身体以他当前能达到的最快速度旋转过来。

力从地起，由腰身、脊柱为主轴，迅速传至右臂，最终，带动了那把八十二斤重的大刀！

始终拖地的大刀，画过一个半弧。

与此同时，叶观武顺着刀势，舍身，飞扑，尽可能让自己的身体处于安全位置。

锋锐的刀锋划破空气，发出嗡嗡的风压声，以一道完美的半弧形，凌空斩落！

“嗤————！

！

！”

一寸长，一寸强。

不等他用右手举起锤子防御，磨利的刀身从肩胛骨砍入皮肉，斩碎了他的肩胛骨，一路向下，势如破竹，转瞬之间便抵达了鸡仔的心脏！

“呜……”

前冲的势头瞬间被止住，任何往前的惯性，都会让这把大刀越发嵌入身体，越发靠近心脏！

鸡仔的神情变化非常有趣：嘴巴大张着，方才的游刃有余就像落到炉子里的雪花，瞬间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不敢相信，不可思议的神情，甚至都忘了疼痛。

此刻，回荡在他脑海中的，只有三个大字。

为什么？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喝——！

！”

叶观武没有停，这是他拼尽全力才创造出的反击机会，必须要夯实胜利的果实。

怒喝一声，双手发力，借着最后一点点酒兴，这把长刀被他猛地拔出，连带着喷涌出一连串赤红的鲜血。

“砰！”

刀柄一扫，破坏了鸡仔的重心，让他不得不倒下。

“啊————！

！

！”

横过刀身，没有任何犹豫，叶观武将关刀倒提起来，怒目圆睁，一击贯落，刺穿了rider的心脏。

……

混杂着震惊、不理解，仿佛在做梦一样的表情，鸡仔试着去扳开这把插在心口上的大刀，却始终没能成功。

他者才意识到，随着心脏被刺破，那本该如浩瀚江海一般的神力，也逐渐从体内消散了。

“呼……”松了口气，叶观武只觉得一阵头昏眼花，扶着刀柄，无力地蹲下来。

体内的力量，已经被他榨到一丁点都不剩的地步。

最后究竟是胜是负，是生是死，此刻，他都已经不想再操心。

因为，他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使出了。

这条老街，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死寂。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反而都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露出一抹笑容。

“拖……是拖刀计吗……”鲜血从他口中咳出，洒在人为开刃的刀锋上，他的嘴唇颤抖起来，嘴角微微挑起，像是赞叹，又有些释然，“我居然会……中这么古老的计策……”

“这么老的东西，还能流传下来，就代表它很实用吧。”松了口气的叶观武原地坐下，结果根本坐不住，四仰八叉地平躺下来，口中喃喃道，“如果……你没有丢掉一把锤子，完全可以把双锤交叉，挡下我的拖刀计；如果你没有把锤子换到右手，就不会暴露出左边那么大的空当。”

“我师父经常说，功夫是纤毫之争。

哪怕是一个很小很小的细节，在双方坚持到弹尽粮绝之时，都可能成为逆转胜负的棋子。”

“你不是败给我，堂堂正正，正面对垒的话，再来一百遍，我都不是你的对手。”

“伱败给了，那个骄傲、自大，‘天下无敌’的自己。”

……

“哈，哈……哈……”

理论上来说，已经死去的从者，是不会再流血的。

此刻，从他口鼻中涌出的鲜血，只是灵力外泄的一种表现形式。

“拖刀计，哈……拖刀计……对，我想起来了……好像也有人说，我最后是被拖刀计杀死的呢。”鸡仔眯起眼睛，死亡当前，这位天下第一却异常平静，“你是从那个故事里，得到了杀我的灵感吗？”

“……”

叶观武没有回答。

“算了，比起被七老八十的老头子用这招干掉，败给你……还稍微能接受一点。”

他的身体开始发出微光，其表面也开始出现裂痕，即将崩坏为最纯粹的灵之力。

————

“我可以毫不犹豫地告诉你，在被召唤的七人中，论膂力，我是最强的。

如果抛开一切干扰因素，一对一，我不可能会输给任何一个从者。”他的眼神缓缓上移，凶相毕露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柔和。

简直像是，已经实现了愿望一样。

“以人类之躯战胜我的你……已经具备了……成为‘英灵’的潜质……”

“但，那个帽子很高的人，你一定要小心……”

最后的最后，这位视人命如蝼蚁的杀神，给出了意味深长的警告。

“被他操纵的一瞬间，我……和他的思想……以一种很奇妙的方式，连接到了一起。

他所渴望的事，已经远远超出‘愿望’这个概念了。”

“当然，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和我这个已经退场的败者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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