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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老家贼(1/2)

先不说别的,首先主角的出场就不那么喜兴。

被王蕴琳抱上桌的洪衍武,不知是不是因为周岁生日只有糕干粉(指北方地区民间传统断奶食品,困难年代常以代替乳品,主要成分为淀粉)吃,这个食奶动物有些不大高兴,脸竟然是耷拉着。

他仿佛一点也没意识到这个仪式的重要,只顾嘬着自己的大拇指,表现出一脸的“不屑于”。

接着,当众人围拢过来,抓周仪式正式开始以后。

被放在八仙桌正中的洪衍武竟然有些神魂不定。

东瞧西看的不知所措,似乎哪个也不想要,只在四下蜇摸着找妈。

大家又等了片刻,孩子好不容易倒不找妈了,可一边流着哈喇子一边打哈欠。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身子一歪仰在桌上,无精打采的样子竟似要在八仙桌上眯一觉了。

在旁观战的三家邻居们全都面面相觑,大概谁也没料到洪衍武竟有打持久战的意思。

洪禄承尤其心里没底。

这孩子刚才还在妻子的怀里四处打挺呢,该唱正戏的时候却掉了链子,天知道是怎么回事。

无奈的旁观中,洪禄承脸上越来越挂不住了,他怕孩子真睡着,就用手拨拉起桌上的那些东西逗儿子。

别说,还挺管用,洪衍武的亮眼睛被滚动的物件吸引,哈欠还真止住了。

而且还爬了起来。

老边这下也坐不住了,横插进来,敲着桌上的印章来做现场指导。

“抓,抓这个,这个能当官。”

老苏也不甘寂寞,用手抄着军用水壶摇着。

“这个,抓这个,当官咱也得当军官。”

老丁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手指着领袖语录直嚷。

“小子,严防思想最重要,可别学你爸爸……”

洪禄承一见这三位可都有点不成样儿了,一个劲地往前拱,恨不得都要上手直接塞东西了。

他赶紧劝阻,硬逼着几个人把东西全放下了。

就这样,闹的闹,劝的劝,几个人的声音越来越大。

洪衍武才多大啊?

他一抬头,见周围这些人个个张牙舞爪着直嚷,不理解加上胆怯,一咧嘴就要哭。

洪禄承一眼瞅见,登时就麻爪儿了。

他觉得要是老三在这要紧的关节哭出来,可显得太废物了。

结果这么一担心,他手下也就不自觉将桌上的物件往洪衍武的跟前推了推,想摆得离儿子近些吸引他的注意。

却不料字典被他这么一推,书页中倒露出了一个粉红色的纸角,还真一下就转移了洪衍武的注意力。

只见洪衍武眼睛冒光,身子前探,小手一扒拉,抓住那彩纸就往嘴里塞。

洪禄承一看可急了,原来那不是别的,是他过去当书签加进书页的一张一元新币。

他正要去阻止,没想到孩子母亲反应更迅速。

王蕴琳一见洪衍武要往嘴里塞钱,上去一把就抱起儿子想抢下纸币。

却又不防洪衍武在她怀里开始大肆扑闹,反而一把又抓下了她胸襟上别的粉玉兰。

这下可更得着了,洪衍武两只小手都攥着了东西,一手钱一手花。

他兴高采烈,连踢带跳,还张开了长出了两颗小门牙的嘴,小羊一样呀呀地叫唤上了。

好嘛,抓周竟抓出这么个结果来,全岔子了。

整个一猴吃麻花——满拧。

洪禄承满心的期待,也当场成了泡影。

老边年岁最大,在旁边一看洪禄承的脸色就知道他不乐意了,扑哧就是一笑,安慰着说。

“行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拿钱好啊,你们洪家人天生就是富贵命。”

老苏看着也跟着乐,一样圆和着。

“拿花也不赖,将来怕是个招姑娘爱的小子。”

唯独老丁嘴欠,什么不好听说什么。

“可两样都拿怕不好吧?

那不成了‘花钱’了吗?”

按说这话简直就是故意给人添堵,紧着搅和。

可经老丁这么一说,别说旁人了,就连孩儿他妈也被逗乐了。

一见这景儿,在场的人更谁也绷不住了,全闹哄哄笑成了一片。

洪禄承在一旁陪着也笑,可心里却终究不是滋味。

他是既生气儿子不争气,又替自己的苦心白费难过。

反正他看着流哈拉子的洪衍武,是怎么琢磨都觉着这小子长大了准不是什么好鸟。

可不吗?

这又是财又是色的,怎么想都是个败家子。

一岁,两岁,三岁……

眼瞅着洪衍武说话、走路、断奶,可洪禄承的烦心事却也跟着变多了。

在洪家的孩子里,洪衍武真是最特立独行的一个。

这小子精力十足,就连睡觉的时候也忘不了翻个跟头打个滚。

他只要醒着,手就得摸着,脚就得踹着。

从五岁起,洪衍武更日日都闲不住,每天要不弄出点动静声响,就会觉得一天白过。

今儿个去万寿西宫逮蛐蛐抓油葫芦,明儿个爬自新路的老槐树去粘季鸟(土语,指知了)捏蜻蜓,后儿个又去揪着狗耳朵骑在西院的大黄狗身上撒尿,再不就用绷弓子打猫屁眼练准儿。

他似乎永远带着一种对静止状态的深恶痛绝,没人知道这孩子哪儿来的那么大的闹性。

就因为太过胡闹贪玩,所以洪衍武脚上的鞋总是破的,而且经常不知被他扔到了哪儿,结果他总是光着脚板儿回家。

而他的母亲王蕴琳因为还有其他的孩子要照管,即便每日做鞋补鞋也顶不上用,所以大部分时间,只好任由洪家的三爷趟双破鞋或光着脚四处乱跑。

而洪禄承每次看到这位“赤脚大仙”小叫花子一样的形容,都忍不住要频频叹气摇头。

脸、脖子、脊梁、胸脯,成天粘得不是土就是泥,疯跑时候更撇着一对黑的发亮的小脚板儿。

一天给这小子洗三次,也照旧是这么一副不体面的样子。

这哪儿是儿子?

整个养一活猴儿,生生让人怀疑这小子是孙猴儿转世,顽皮鬼托生的。

可对这一点,洪衍武本人显然是不在乎的。

他是个愣小子,从不关心什么是文雅,什么是粗野。

破坏规矩是他的爱好,爱玩爱闹是他的天性。

即使明白道理他也管不住自己,总是免不了由性去淘气胡闹一番。

刚去拔了张家的鸡毛,就又去忙着剪李家的狗尾巴,以至于常常有街坊找上门来告状。

是的,洪禄承的确发现,“人之初,性本恶”之说,竟是在洪衍武的身上才得到了最充分的验证。

要说这小子有什么兴趣爱好,那就是专好干些让人意料不到的恶作剧。

比如给家里养的鸡灌二锅头,趁着没人时候把盐撒在边家养金鱼的鱼缸里,还有把鞭炮塞进抓着的家雀儿(土语,指麻雀)嘴里,点燃后再让它飞。

有一天,都不知这小子怎么琢磨出来的,居然用开水浇死了他精心养了多年的蕙兰。

另外,这小子没事还净吓唬人玩。

他先在院子里找一黑旮旯躲着,等到有人经过,他再突然间蹦出来“呔”那么一声。

大人们往往“哎呀!”一下,被吓了一大跳,结果他倒乐了。

这个淘气包子,也不知害得多少大嫂婶子们摔过跤,造成了多少起茶碗杯盘撒手而飞的事故。

最气人的,那就是这小子每次上厕所撒尿的时候,他都把小便的玩意儿想象成机关枪。

往前拱着,两手紧捏着,抖动着身子左右摇摆着使劲撒,嘴里还学着机关枪的声音喊,“嘟嘟嘟、嘟嘟嘟,扫射。

向他们扫射。”这时候,谁赶上进厕所谁倒霉。

这小子可是浑不吝,当场就能用他的“小喷壶”突突了谁。

他这都是哪儿学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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