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幽梦(下)(4/5)
如懿如果懂得自下而上的敬慕,而不只是喜欢,或许她与朕也不致如此。”
长街的风吹得海兰半边脸发僵,她紧了紧身上软糯温实的大氅,紫貂的毛尖上出着银毫,软软地拂在面上,像曾经,她温柔地扶持着自己的手。
那一刻,她几乎要落下泪来,却惊诧地发现,她原来并不惯于在这男人面前落泪。
她微微哽咽,“臣妾以为皇上永远不会想起姐姐,永远那么憎恶她。
可皇上却没想过,当年您喜欢姐姐,也是因为姐姐喜欢您。”
“朕,并不憎恶如懿。”他的声音极轻,在自由穿越的风声里些模糊难辨,“朕只是不能接受,到了最末,朕与如懿,都改变了最初的模样。”他抚一抚她的肩膀,“海兰,谢谢你一直为她。
所以那斛珍珠,你便留着,就当为她。”
海兰轻声谢恩,从怀中取出一枚红宝石粉的戒指,低柔道:“这枚戒指是姐姐当年命臣妾去赐死凌云彻时,凌云彻握在手里不肯放的。
姐姐从没有这样不精致名贵的东西,臣妾很想知道,当年皇帝认定姐姐与凌云彻有私,是否是因为这枚戒指?
臣妾不敢问姐姐,只得自己藏了。
如今,只当还给皇上吧。”
“是有些眼熟。”皇帝接过,托在掌心。
他盯了片刻,似乎在极力思索着什么。
有眸中片段的记忆加深了他已有的疑心。
这枚戒指,曾经长久地出现在一个女中手上。
而似乎凌云彻死后,那双手上再没有了这枚戒指。
呵,他深切地记得,昨夜婉嫔的期期艾艾里,有那么一句,皇贵妃与凌云彻有私,却嫁祸乌拉那拉氏。
而之后到来的那人,也并未否认。
那么这枚戒指,算不算一个铁证。
皇帝翻过来,看见戒指背面的痕迹,心下一阵冷然,口角却是微笑:“呵,是嬿婉。
嬿舞云间。
愉妃,你早就知道了,所以给朕看这么个铁证,是么?”
海兰静静道:“皇上认定姐姐与凌云彻有私,误会了多年。”
海兰看了看越色清寒。
“正月二十八,还有二十日,就是姐姐与皇上彻底生分的日子了。”
皇帝的眉间有些黯然微微摇首:“是啊。
一晃十年了。
朕记得如懿去是之时,是四十九岁。”
海兰走近两步,轻轻微笑:“皇贵妃过了生辰,也是四十九岁了呢。
今年他的五十大寿,不知会如何操办?”
皇帝微笑,眼底却有一抹凛冽闪过:“是吗?
皇贵妃的寿数,未必就及得过如懿呢。”他一语如玩笑,倒是展臂替她兜上大氅得风帽,柔和地笑了笑,“回去吧。
朕也走了,这儿过去,还能顺道看看婉嫔,朕也许久没见她了。”
这是难得得温柔,也算某种难以言喻的释然,她恭谨地目送皇帝离去,左手蜷在袖中,死死抓着一枚金累丝嵌珍珠绿松石蝶舞梅花香囊。
许久,她才骤然想起,皇帝忘记从她身上取走那件大氅。
海兰这般想着,忽而念及婉茵,她最想见的人,已经来了呢。
钟粹宫自纯惠贵妃过身,唯有婉嫔寄身其中。
数十载光阴匆匆,她安静而寂寞地活着,活得长久而不被打扰,如同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沾染上了尘埃苍旧的安息。
皇帝缓步走进来时,婉茵正在专心致志地伏案画画。
直到同样好迈的侍女顺心转身去添水,才看见了在门边含笑而立的帝王。
顺心久未见皇帝来此,一时未曾反应过来,不觉惊惶行礼,“皇上…怎么是皇上…”
婉茵心无旁骛,细细描摹着笔下男子的侧颜,连眉角也未曾抬起,只是轻声细语,“顺心不要胡说,皇上很多年没来钟粹宫了。”
顺心连忙道:“小主,小主,真是皇上。
皇上来看您了。”
婉茵吃惊地抬起头,手中的画笔一落,墨汁染花了柔软的宣纸。
婉茵喜极而泣:“皇上,怎么会是您?”
皇帝含笑踱步而进,温言道:“朕说了,得空会来瞧你。
婉嫔,这么些年,你就躲在这儿画画?”
婉茵大为不好意思,想要伸手去掩那画像,可那厚厚一沓纸张,哪里掩得去?
倒是皇帝手快,已经细细翻阅起来,越是翻看,越是触动:“画的都是朕,年轻的,年老的。
婉嫔,你画得真像。”
这一句话,几乎勾落了婉茵的眼泪。
她眼底泪花如雪,轻声到:“画了一辈子了,熟能生巧。”
皇帝放下手中画像,不觉长叹:“婉嫔啊婉嫔,这么多年,朕没有顾及你,实在是有负于你。
从今往后,朕会好好待你的。”
婉茵身子一震,不觉热泪长流,一时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皇帝笑着抚过她的脸颊,“怎么?
朕吓着你了?”
婉茵自知失礼,连连摇头,脸上笑意渐浓,泪却止不住落下,显得狼狈不已。
好容易安静下来,婉茵才小心翼翼道:“皇上,臣妾有一个请求,您能不能坐在臣妾跟前,让臣妾画一画您?”
皇帝诧异:“朕都来了。
你还要画么?”
婉茵痴痴地望着皇帝:“皇上,臣妾第一回,离您那么近地画您。
不是凭自己的印象和记忆来画…”
一语未完,皇帝亦动容,眼见殿阁内一应朴素,便往那榻上端坐,牵过婉茵的手,沉沉道:“好,朕让你好好画。
以后都让你好好画吧。”
婉茵心头激动,想要说什么,却不自觉地深拜下去,倚靠在皇帝膝上,再不肯放手。
皇帝摸了摸她妆点素净的发髻,轻声道:“婉嫔,你最远离是非,朕一直没想到,会是你如此留心,告诉朕这一切。”
婉茵的眼底有热泪涌动,她歉然道:“昔年臣妾曾被皇贵妃怂恿,使得翊坤宫娘娘伤心。
这是臣妾欠了她的,臣妾要还。”
皇帝笑意酸涩,“欠了如懿?
呵,欠她最多的人是…”
万茵仰起头,不再年轻的脸庞满是泪水,“皇上,皇上,臣妾自知卑微,能得您一幸是一生最大的幸事。
臣妾一直盼望着,您能回头看见臣妾,只要一眼,一眼就好。”
皇帝心底蓦地一软,柔声道:“会的。
婉嫔,你与朕都已老去,咱们会相携到老的。”
婉茵想说什么,喉头一热,化作一声低低的呜咽,轻散在风中。
天色已然明朗,皇帝坐在太后跟前,亲热地递上一盏参茶,“皇额娘,天寒难耐,您得格外保重身子。”
太后年纪很大,越发慈祥,看着皇帝笑意吟吟。
太后早已不管后宫中事,前朝之事更是听也不肯多听一句,只是赏花养鸟,游园听戏,每日逍遥度日,十分安闲。
这一来,皇帝也更放心,二人逐渐亲近,母子情分到渐渐浓厚起来。
再加之皇帝有补报之心,对太后极尽恩养,每逢大寿更加尊号、奉厚礼,操办隆重,天下同喜。
这些功夫下来,彼此更见和睦。
此刻太后眯着眼听皇帝说完,便问:“你一问,她倒都说了?
这么看倒也不是忠仆,怎么肯对你竹筒倒豆子一并都说了?”
皇帝眉间有阴沉之色,“澜翠身死,她就吓怕了。
总觉得自己知道太多,命不久矣。
便将这几十年的龌龊事,一并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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