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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五节 我,我,我(1/2)

廖秋跪在地上,抬起头,泪流满面。

死者的气息如此清晰,这一刻根本不用解释,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大王啊……”

他挥拳用力捶打胸口,泣不成声。

所有亲卫都在痛哭流涕,哀声一片。

天浩在沉默中挥刀,狠狠劈向铁链,分别斩断,将牛伟邦的尸体从墙上解下,扛在肩上。

他没有去拿牛伟邦的戒指,将尸体横抱着,站在廖秋等人面前昂扬挺立。

“把所有叛乱者抓起来,尽量留活口,别给他们自杀的机会。”

被仇恨充斥全身每一个细胞的廖秋怒不可遏,他发出声嘶力竭的不甘怒吼:“是他们杀死了大王,还有那么多人死在巫源手上,我……我要把他千刀万剐。”

天浩异乎寻常的冷静,他瞟了一眼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巫源:“把他抓起来,送往黑角城,交给陛下和大国师发落。”

这才是正确的处理方法。

廖秋痛苦地挥拳狠狠砸中自己的左手,他抽出佩刀,冲到距离最近,已经死去的巫源护卫面前,对着尸体疯狂乱砍。

碎肉和鲜血四溅,金属与骨头之间撞击铿锵,散乱的内脏从破开的腹部伤口流出,血腥与臭味混合……他需要发泄,却没有失去理智,焦灼的心脏只能用鲜血才能降温。

“把消息传出去,现在就派出信使。”

“整个族群领地实行军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准备一下,一切以大王的葬礼为重……”

一道道命令下发,气氛虽然沉闷,人们也沉浸在悲痛之中,整体秩序却有条不紊。

天浩抱着牛伟邦的尸体,走出房间,下了楼梯,穿过走廊,以庄重冷肃的姿态出现在更多人面前。

哭声越来越大,整个赤蹄城被悲伤笼罩。

牛伟邦是一个优秀的部族之王,他的死亡令人惋惜。

然而,死者不会说话。

在他生命最后的几分钟,天浩知道自己被看穿了。

他不是巫源的同谋,但他有能力在巫源按下机关,射出弩箭的时候救下牛伟邦。

天浩找不到这样做的理由。

权力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有用,巫源虽然凶狠奸诈,但在这一点上却看得很清楚,他没有说错天浩与他的确是一类人。

“我答应你,我会治理好这个部族。

未来……没有内斗,没有战争,没有饥饿,没有寒冷,人人都能安居乐业,人人都能安享太平。

这个世界会变得更加美好,和平安宁的盛世终将到来,一切都如你所愿。”

他站在那里,就这样久久地抱着牛伟邦,仿佛一尊雕塑。

一抹阳光撕开乌云,照亮了大地。

现在是深秋,寒冬即将笼罩大地。

可无论任何时候,总有明媚的阳光驱散黑暗。

……

牛族领地,首都,黑角城。

衰老的牛王已经到了最后时间,他躺在病榻上连最简单的翻身动作都无法完成,每次抬手都觉得困难,仿佛运动员在赛场上必须拼尽全力。

大国师巫彭站在床榻侧前方,忧心忡忡看着跪在床前的两位王子。

陛下快不行了。

夏天结束的时候,他的哮喘复发,越来越剧烈,常常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令人担忧,随时可能在长达好几分钟的剧烈咳嗽中窒息。

王室已经在准备相关的治丧事宜,随着天气逐渐变冷,估计陛下很难撑过这个冬天。

对于生死,巫彭历来看得很淡。

他与陛下是从年轻时代就开始的老友,很清楚对方的想法。

上了年纪,陛下的疑心病比过去更重了。

他怀疑身边的每一个人,包括两个亲生儿子。

大王子牛伟战今年四十四岁,二王子牛伟方三十六岁。

牛王陛下年轻的时候身强体壮,前前后后生养了二十多个子女。

然而上天注定了不会给他后代繁茂这种幸福,除了两个儿子,只有三个女儿活到成年。

苍老的牛王努力睁开眼皮,透过压迫眼睛的沉重皱纹,在两个儿子身上不断扫视着。

他发出沉重的呼吸,双手死死抓住拢在胸前的被单,肌肉萎缩失去控制能力的嘴唇虚张着,任由唾液淌下,在嘴角与枕头之间连成一条细线。

巫彭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弯腰凑到近处,低声劝道:“陛下,该做出决定了。”

牛族一直没有确定真正的王位继承人。

这听起来是个让人很不舒服的笑话,至少巫彭是这样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的老朋友不愿意放弃权力,哪怕是“太子”这个没有太大实权的头衔也令他万分警惕。

逆子弑君的例子在历史上比比皆是,北方蛮族是这样,南方白人也不例外。

掌控权力的喜悦让牛王深感安全,看着两个儿子为了继承顺位明争暗斗,只要自己随便一句话就能平息矛盾的感觉更是堪比灵丹妙药。

这些做法在外人看来实在很无聊,甚至可以说是变态,但牛王自己不这样认为,他有独特的见解这是我的权力,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会分给任何人。

巫彭相信,如果这个世界上有杀死儿子延续自己寿命的方法,牛王陛下肯定毫不犹豫下令砍掉两位王子的人头。

这并非残忍,而是一种疯狂的执着。

可对于民众来说,牛王是一个英明的陛下,一个公正的统治者。

“……你们……”

说出这两个字得消耗大量体能,随即引发了剧烈咳嗽。

枯燥的咳嗽声令人心烦,巫彭和旁边的近侍连忙将牛王从病榻上扶起,按摩、抚胸、喂水、捶背……两个王子眼巴巴地望着,各种安慰的话语不要钱般流水送出,只有神灵才知道其中究竟有多少是真心实意。

看着牛王咳嗽稍显平息,心急如焚的巫彭再次进言:“陛下,该决定了。

您到底中意大王子?

还是二王子?

还请明示。”

衰弱到极点的牛王目光散乱,他弱弱地抬起手,缓慢的动作连蜗牛看了都会觉得顿生自傲。

他努力想要翘起手指,却只能保持弯曲向上的姿势。

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他,尤其是两位利益相关的继承人,他们张着嘴,紧张的心脏几乎随时可能从胸口跳出来。

牛王的手指抬高了,距离床榻大约两寸。

没有任何预兆,轰然坠下。

他头一歪,垂到在枕头上。

巫彭感觉浑身一紧,无法言语的悲痛从心中涌起,泪水溢出眼眶。

老朋友……终于去了。

大王子牛伟战猛然从地上蹿起,神情激动大声宣布:“我看到了,阿爹指定我是继承人,我是新的牛族之王。”

“放你1妈1的屁!”二王子牛伟方显然没有考虑过两人都是同一个母亲的事实,他猛扑过去,双手抓住牛伟战的衣领狠命撕扯:“阿爹明明指着我,我才是新王。”

牛伟战反手给了弟弟一记耳光,怒声咆哮:“你竟敢对我无礼……该死的,我现在就下令杀了你。”

“我才是新王。”牛伟方挥拳砸中哥哥的脸颊,那个位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

他破口大骂:“我要把你贬为奴隶,你这该死的贱种!”

“够了!”巫彭怒吼着指挥近侍们将两人分开,他站在两位王子中间,强烈怒意促使血液流速加快,脸上一片涨红:“陛下尸骨未寒,你们就闹成这样,成何体统?”

牛伟战面色阴沉,发出威胁:“我已经得到父王指定,我明天就即位为王。”

牛伟方丝毫不甘落后:“你这个不要脸的瞎子,阿爹刚才就是指着我,所有人都看见了。”

“陛下谁也没有指定。”巫彭以简单粗暴地方式终止两人争论,他冷冷地说:“两位殿下似乎忘了,除了我,这里还有几位统领和议政大臣,难道要我们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指定继承人是一族大事,四名统领和四名议政大臣分别站在病榻侧面的墙边,他们的身份略低一些,比不上王子,更比不了国师,但所在角度和位置都能清楚看到牛王最后的动作他的确没有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指定继承人,也没有做出任何具有决定效果的动作。

牛伟战狠命克制着内心的冲动,他狠狠咬着牙,又缓缓松开,狰狞的目光从弟弟脸上移开,注视着站在面前的巫彭,说话语气开始变得温和:“……大国师,父王去了,无论他是否指定,总得选出新的继承人。

我是长子,这是我的权力。”

“哼!

这种事情可不是你说了算。”不等巫彭回答,牛伟方毫不客气插话进来,他往旁边迈了一步,避开挡住视线的国师,死死盯住对面的哥哥:“咱们还是按老规矩来,一切都依照法律,以一年时间为准,到时候由族中重臣选出新王。”

北方蛮族法律规定:如果王者意外死去,又没有指定继承人,那么所有继承人都有资格在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各自竞争,在第二年的秋收结束后,召集族内所有重臣,共同选出下一任族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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