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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修善积德(1/2)

说到这里,恐怕又有人要问了,这陈德元为什么不顾大好前途,甘冒风险替洪家强出头呢?

这话要说起来就远了,那得一直说到陈德元的父亲——陈老实身上了。

其实打“卢沟桥事变”之前,受雇于煤铺的陈老实就一直为衍美楼和衍美斋送煤炭运劈柴。

正因为他人如其名,朴实厚道,干活卖力又从不与人争执,负责这两家老铺的掌柜对他很有好感

不过,陈家之所以与洪禄承之间有了恩怨牵扯,倒并不是因为这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雇佣关系。

起因反倒是因为一件从天而至的灾祸。

要说世上的事确实有失公平,老实人不惹事吧,事却偏要来惹他。

1946年的一天,陈老实照往常一样来给衍美楼送煤。

却恰逢一个三民党军队的连长喝多了酒,想跑到衍美楼后头小便。

结果就因为被刚卸了一半的煤车挡了路,满脸通红的连长一怒之下就要放火把煤车给点了。

陈老实当时几乎都吓傻了,这煤车要是真着了,连车带煤,都得他来赔。

可他又哪里赔得起?

所以即便他再老实,再内向,再窝囊,再三脚踹不出个屁来,此时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去阻止。

但连长又哪儿是好说话的?

他见陈老实敢来挡横,也不等说话,上手就给了陈老实一个大嘴巴,紧接着又掏出撸子鸣了枪。

等到勤务兵听见动静从酒楼跑出来后,连长又打着酒嗝,楞说陈老实是逃兵,随后便叫手下把陈老实捆上,给押到街政府去了。

有人好心给陈家报了信儿,结果陈老实的老婆一听就急了。

抓住逃兵是要枪毙的,那可是不得了!

况且当时她的大儿子得伤寒刚死了,还欠着一笔发送钱没还上。

要是陈老实再回不来,一家老小断了生计,那她和唯一的幼子都得去跳河。

心急火燎下,陈老实的老婆拉上八岁的陈德元,立即去煤铺找掌柜的救人。

可煤铺掌柜一听当兵的就肝儿颤,竟当了缩头乌龟。

母子俩没了辙,便只好试着来托衍美楼的掌柜救人。

衍美楼的掌柜倒是不忍袖手旁观,不过他却又觉得力有不逮,于是思量之后,他便带着母子俩又去求刚接掌了家业的东家洪禄承。

到了这个地步,这已是母子俩的最后一线希望了。

所以她们一见洪禄承就跪下了,连连哭求“东家救命”,生怕洪禄承也撒手不管。

却没想到洪禄承听完事情的始末之后,念着陈老实为洪家卖了小二十年的力气,二话不说便乘车去出面疏通。

最后花了二十块大洋,又搭上了两张席票(早先著名的庄馆为方便老顾客送礼或宴请,专门印制了价值不等的席票出售。

一般多为四块大洋一席,此票需凭现金购买,而任何持票人不需现金便可随时到店内享用票面所示的酒宴,就跟现在的餐券似的),当晚便把人给保出来了。

陈老实刚出来就千恩万谢,说在里面受了一番罪倒是小事。

不过,要是今天没被救出来了,那明天他就得被押到东北战场上当挑夫去。

陈家的娘俩一听,这可真是九死一生啊。

于是激动之下,又是对着洪禄承一阵磕头拜谢。

这件事情过后,作为洪禄承来说,只当成一件举手之劳的小事,很快便淡忘了。

可陈家人却铭记于心,从此之后,每年的大年初一,陈老实必定要穿戴整齐,带上陈德元一起,早早地到洪家门前来拜年。

而这种规律,一直持续到公私合营的时候。

再之后,衍美斋、衍美楼地都关张了,洪家也搬离了老宅。

可对洪家的恩德,陈家人却仍然不敢忘怀,也丝毫没有淡忘。

1962年,叶落归根回到定兴老家的陈老实夫妻,均因严重营养不良得了肝病,可俩人在临终之前,照旧还不忘反复嘱托儿子,如有机会一定要替他们报答洪家的救命大恩。

陈德元是个孝子,自然谨遵父母的遗言,依然把洪家的恩情念在了心里。

但除此之外,其实在他的心中,也一直还藏有另外一件事,同样使他对洪禄承感念至深。

或许这件事在旁人看来微不足道,可对于当年还是个孩子的他来说,却的确有着异乎寻常的影响。

那是1948年10月,已经十岁的陈德元可以帮着推煤车拉小绊儿了。

于是,他自此就时常跟着父亲来给衍美楼来送煤。

而那一天,就在陈老实进屋与掌柜的对月账的时候,留在胡同里看车的陈德元,却被洪家老宅偏院院墙里探出的柿子树给吸引住了。

洪家老宅的这棵柿子树,长得粗壮硕大。

又恰逢柿子成熟的季节,黄灿灿的果实简直能耷拉到房檐上,看着十分馋人。

男孩子有几个不贪嘴的?

再加上陈德元又正是淘气的时候,于是,这小子便踩着煤车,扒着院墙,两手一悠,猴儿似的蹿了上去。

京城的四合院,差不多都是房与房,院墙与院墙连到一块儿的,陈德元从院墙很顺利便迈上了房顶。

他看着树上挂着的大柿子近在眼前,乐得屁颠儿屁颠儿的。

伸手摘下一个,什么也顾不上,撕开皮塞到嘴里就开嘬。

嗬,那真是喝了蜜了,薄皮里的小舌头挨个直往嘴里钻。

陈德元才吃了一个就放不下了。

不一会工夫,他就整了一个满脸花,猫吃糨子一样的热闹。

可正当他吃得酣畅淋漓的时候,洪禄承也手拿着一壶茶一本书,从后院走到偏院来了。

这是洪禄承当年的习惯,天气好的时候,总要一个人安静地在躺椅上看看书晒晒太阳。

不过这一次,让洪禄承没想到的是,他才刚走进院里,就听到房上有动静。

而这时,正在房上大吃特吃的小淘气儿,也一眼发现了洪禄承。

这小子立刻把手中柿子皮一扔,低头趴在了房上,不敢动窝了。

陈德元怕什么自不必说,洪禄承是陈家的雇主,别看就摘几个柿子,可这是偷啊。

再说了,他心里也很清楚,上房弄瓦,京城人历来最忌讳这事儿。

因为一个不小心踩碎了瓦,屋里可就漏雨了,那不是给人添堵吗?

所以对于上房的孩子,根本没人待见。

甚至碰上丧梆(丧梆——说话不和气,牌气不好。)的主儿,一旦发现,不但甩脸子骂街,而且敢往房顶上扔板儿砖,拍着你,算你活该。

可让陈德元没想到的是,洪禄承却没有继续向他走过来,而是在院里楞了一会,便悄没声地转身出了院。

而他一见危险解除,也不敢再摘柿子了,立马儿就往回撤。

直等到下了房,脚又踩上了煤车,他才长出一口气,那真是一场虚惊。

这事儿过去几天以后,陈德元又再次和父亲来到了衍美楼。

可正当他在卸完的煤车上等待父亲时,洪家宅门的门房老王,竟意外地绕到胡同里来招呼他。

这时陈德元忽然想起头两天的事,抹过头就想跑,不料却被眼明手快的老王一把抓住了胳膊,硬是把他带到了种着柿子树的偏院,去见洪禄承。

陈德元这个心虚呀,进院时既不敢看人,也不敢看柿子树。

哪知道正在看书的洪禄承却对他没一句责备,反撂下书,叫老王从院里的墙角,搬来一个梯子架在了墙上,随后他便让陈德元帮忙摘柿子。

陈德元和门房老王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一听就糊涂了。

可东家既然发了话,他们又不能不听。

于是陈德元来蹬高,老王扶着梯子举着盆儿,俩人便开始挑着大个的摘,很快便摘满了一大盆,足有小几十个。

洪禄承看着差不多了,便让陈德元住了手,从树上下来。

等到门房老王再把满满的柿子盆端过来时,洪禄承却先拿起一个柿子塞给了陈德元。

“这柿子甜吗?”

“嗯。”

“爱吃吗?”

“嗯。”陈德元一个劲点头。

洪禄承笑了,拍了拍陈德元的肩膀。

“爱吃,就把这盆柿子拿回家吃去吧。

不过,柿子性寒,吃多了伤胃,你一次吃两三个就满可以了。”

陈德元傻了,他万没想到洪禄承会有这一出儿。

“东家,您……”他简直不知说什么好了。

洪禄承看着陈德元目瞪口呆的表情,知道他仍不明白,这才微笑着说出了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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