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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暗簧(1/2)

1977年4月3日,周六。

今儿一整天,洪衍武都过得很愉快。

因为临近中午的时候,“大民子”就派人给他带了话儿,说钱已经凑好了。

接茬到了下午两点,“弓子”的人也把相同的喜讯传来。

最后两边儿都跟他约好,明天如期定点儿交钱。

为了这件大喜事,又恰逢周末,洪衍武就有心晚上去找陈力泉一起外出,喝顿大酒庆祝庆祝。

碰巧这天下午,“小百子”用弹弓打了几挂子麻雀也找他来了,他便连“小百子”也叫上了,说要带他一起去煤厂等陈力泉下班,晚上同去外头撮饭。

于是快到五点钟的时候,洪衍武就和家里提前打了招呼,说晚上不在家吃饭了。

随后还刷干净了父亲用过的铝饭盒,带在网兜里才出了家门。

不为别的,他自己大吃大喝总不能忘了家里,怎么也得打俩肉菜回来。

就这样,去过西院球子家给陈力泉打过电话,约好下班见面之后。

洪衍武便带着“小百子”乐呵呵地边聊边走,直奔煤厂。

一路上,他的内心都充斥着一种大功即将告成的轻松。

可这时,他却恰恰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儿——幸福之时,也正是人最麻痹大意的时候!

粗疏大意就必然要付出代价,这一点对谁都一样,于是现实也很快给了洪衍武苦头吃。

就在他和“小百子”刚拐进半途中的小川淀儿胡同,一个惊人的突发事件发生了。

当时,与洪衍武二人迎面走来了两个青年工人模样的人,俩人胸口上还别着团徽。

看上去都是当代最优秀的有为青年样子。

可谁又能想得到,他们竟然是专门针对洪衍武来的。

就在错身而过的时候,那两个“工人”骤然间就亮出了家伙,毫不犹豫地向着洪衍武捅了过来。

说来纯属侥幸!

首先因为这两个“工人”为遮挡面目,嘴上都带着口罩,让洪衍武感到格外的别扭。

彼此接近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朝对方脸上多看了两眼,才会在第一时间发现对方眼中的杀机。

其次有功夫的人敏捷性远超常人。

洪衍武好几年的苦功终究没有白费,在对方发动之后,他的本能应变十分快速,才会以一线之差,险险避开了要害。

可即使如此,也并不意味着能毫发无损,其结果是捅向洪衍武肩窝的一刀扎在了他的胳膊上,而捅向他小腹的另一刀,则划破了他的后腰。

仅仅一眨眼的工夫,洪衍武上半身的衣服全破了,身上还多了俩个不算轻的伤口。

更要命的是,他马上就意识到这两个人危险程度非比寻常,其目的至少是想要彻底废了他。

为什么这么说?

这是因为“玩主”圈子里“碴架”也是分级别,有讲究的。

最低一等,当然是指言语和拳脚上的冲突,顶多拿起板儿砖吓唬吓唬,并不真的使用。

其目的多以争个输赢出口气为主,只要有一方抱头鼠窜或服输认栽便可告终。

这种情况造成的伤害最轻,大多都是流鼻血、乌眼青之类的情况。

至于第二等级,那就是指动家伙见血了。

但即使如此,用什么东西也是有的推敲,因为目的还是为了把对方打怕、打服,而不是至对方于死地。

比如板儿砖专拍头顶,一来长自己气势灭,对手威风。

二来可砸晕对方,令其胆寒而丧失斗志。

三来就是伤害性可控,最多就是个脑震荡。

再比如弹簧锁、板儿带之类的,也是专往戴着棉帽子的头上招呼,或者往前胸后背上猛抡。

假如是动刀子呢?

一般为了造气势,控制危险,多选用菜刀。

因为只要不照脑袋招呼,隔着衣物砍劈伤危险最小,大家伙拿在手里也显得威风,能起到很大的震慑作用。

反倒是刮刀、弹簧刀一类捅人的刀子危险性最高,必须下手有准儿才行。

老手用直刺类刀具的时候,多是划手臂、扎屁股、扎大腿。

最怕就是生手,不懂其中诀窍只图带着威风,往往打急眼的时候一冲动,持刀直接捅人胸腹,那就该出大事儿了。

最后再说最高的第三等级,唯一的定义就是以灭某人或使某人彻底致残为念,有目的、有预谋地选择最大杀伤性武器,只要狭路相逢,出手就冲着要命的地方去,决不含糊!

像洪衍武今天所遭遇的无疑就是第三种情况。

且不说对方下手狠辣,直奔要害而去。

就连他们用的家伙也绝非一般。

因为其中一人手持的是有“攻击之王”之称的芬兰匕首,另一个人使得是56式半自动步枪配备的三棱刺刀。

就这两把家伙,血肉骨骼皆可轻易刺穿,如刺到手足四肢,重伤致残是家常便饭,刺到肚子或者胸口头部等位置,更是必死无疑。

明显是透着一股子深仇大恨、不共戴天!

所以洪衍武脑子一打闪,就意识到恐怕得下死手了。

于是他高叫一声“躲到一边去”,先一把推开了身旁的“小百子”,随后就扑向了两个对手。

离洪衍武最近的是“芬兰匕首”,洪衍武迎着这小子刺来的一刀,不躲不避,只抡起手里的网兜,抢先一步砸中了这小子的脑袋。

紧跟着又是抬腿一脚,狠狠地踹在了第二个向他扑过来的“军刺”胸口。

他完全没留余地,这两下子就是奔着头破血流,冲着筋断骨折去的。

果然,效果也很到位。

“铝饭盒”一声闷响都被砸瘪了,“芬兰匕首”脑袋被瞬间“开瓢儿”,身子一歪就撞在了胡同的砖墙上。

而吃了他一脚的“军刺”也“腾腾”倒退好几步,然后“咕咚”一下摔倒在地上,捂着肋骨就“吭哧”上了。

然而,就在“洪衍武”正要挟一往无前的气势乘胜追击的时候,却没想到,那两个受了伤的小子竟然还有更恶毒的后手。

他们每个人居然急急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玻璃小瓶,先后拧下盖子,就冲着洪衍武投掷过来。

这要是什么好东西才怪!

洪衍武马上一个躬身低头,让俩玻璃瓶子擦着头顶过去了。

随后,他马上听到身后墙上传来玻璃瓶的破裂声,和一种嘶嘶作响的奇怪声音。

他控制不住地一回头,紧跟着脸色登时发白。

原来墙上,溅到液体的地方正冒着刺鼻的烟雾,同时也在滋滋冒响,啃噬着古老的砖石!

玻璃瓶里……是浓硫酸!

“孙子,你今儿活不了!”

听到一声残忍而猖狂的叫嚣,洪衍武再一回头,登时又是目眦欲裂!

因为他赫然看到,此时“芬兰匕首”和“军刺”,正手持着四个开了盖儿的玻璃瓶,冲着他再次作出了投掷的准备动作!

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嗖嗖”两声响,又是两个玻璃瓶脱手而出!

完了!

洪衍武当场就像被兜头浇了桶冷水一样,从头到脚凉了个透。

他心知躲得过头两个,也难再躲过他们手里预备着的那两个,恐怕今天要交待在这儿了!

可就在此时,最惊人的变故居然出现了!

只听“突突”两声轻响,那两个离手的玻璃瓶子还没飞出一米,就同时被什么东西击中,炸得四分五裂了,硫酸也在空中四下飞溅!

洪衍武离得较远,背过身去一捂脑袋,只不多的几滴撒在了左臂的袖子上。

但那两个罪魁祸首可惨了,衣服、口罩上溅的全是!

随着衣服、口罩被硫酸迅速腐蚀、变得焦黑一片,他们慌张至极地把手里的硫酸瓶子朝洪衍武又一掷,就去脱口罩、上衣。

可没想到这下更完,他们死不悔改,整个是作茧自缚!

因为和上次一样,最后两个硫酸瓶刚一脱手,就又在空中炸裂了。

结果导致不少硫酸又重新泼溅在了他们的身上。

这下,想不触及皮肉都难了!

两个人的头上、脸上、手上,烟雾袅袅升起,只觉得火烧火燎地疼。

极度的惊惧之下,他们什么都顾不上了,不约而同掉头就跑。

只“蹭噌”几步,就从胡同口彻底消失了。

对此,洪衍武既无意阻拦,也没去追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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