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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国术(2/2)

不仅使玉爷听了再次面色一暗,就连跤行的人也被气得纷纷怒目相视。

群情激愤下,眼瞅着就要有人为此喝骂起来。

却不想罗鹤龄竟已经先恼了,当即便对二人一番怒斥。

“放肆!

假练武的是非多,真练武的无是非。

你们的心思都放在了自大和自闭上,也就难怪功夫没什么长进!”

说罢,罗鹤龄余怒未消,又把手指向门外,语气严厉地说道,“忘了刚才我说过什么了?

我收徒弟又哪里由得你们指手划脚!

既然管不住你们自己的嘴,那还是给我请出吧!”

此话一出,更使得玉爷的脸上又多了几分感激,而跤行众人的神色也平和了许多。

反倒是尹隼和童山河面色却倍感难堪起来。

他们这才意识到一时情急犯了罗鹤龄忌讳,这下不由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若是认错服软吧,大庭广众下有些难以启齿。

若置若罔闻不理会呢,他们又早知罗鹤龄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于是在这种焦虑和为难间,他们身子一动不动,而望向玉爷的眼神也更加嫉恨。

但是反过来说,罗鹤龄见俩人到了这个时候,也仍是一副轻蔑的嘴脸对着玉爷,心下也是愈加恼怒。

因此,他便又对人群里的徒弟下了命令。

“从溪,马上请这二位从这里离开,省得他们吵得我耳根不清净。”

申从溪自然是了解师父脾气的,他不敢违抗师命,轻轻咳嗽一声,便要出面将两人请走。

这下,尹隼和童山河可不由都变了颜色,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心知要是这么被轰出屋去,那脸可丢大了。

今后再见着武林同道,未语就得先矮三分。

一时间,俩人的冷汗都下来了,也实在不知是该就此拂袖离去才好,还是应该低头道歉才是。

而就在他们骑虎难下的时候,只见武行里走出了一个人,挡在了申从溪的面前,替他们解了围。

“我倒是认为他们没说错什么,你确实不该收这个徒弟。”

说这个话的人身穿一身长衫,年龄有六十上下,正是形意门“剑”字辈儿的黄剑平。

要知道,罗鹤龄的父亲与形意门有旧,所以他虽未正式拜师李存义,但却在其指点之下,学得了形意拳的大部分精髓。

故而从严格意义上来说,黄剑平也算得上是罗鹤龄的师兄。

而既然有这么一层关系,罗鹤龄也就不好再来硬的了。

他面色一变,只得挥手先让申从溪退下。

随后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由埋怨起黄剑平的横加干预来。

“你怎么也来与我为难呢?

难道你还没看出来,许多东西我们武行的人都没练出来,人家倒练出来了。

这样的徒弟不收,那我们还收什么徒?”

黄剑平却不为所动,反而异常执拗。

“璞玉良材也并不止一块。

我师父说了,内家拳是国术,是为了保家卫国的。

此人却不是汉人,所以没有传承我形意拳的资格……”

“我不传形意,只教他绵掌……”

“那也不行,你那绵掌的底子也有一部分形意。”

虽然连连遭致黄剑平断然否定,但罗鹤龄仍不肯放弃,还在苦苦相劝,“你别这么死板嘛。

谁说国术只传汉人?

少林和形意拜的可都是达摩。

况且人家回回的弹腿和查拳,也没说只传教民啊。

我们要老是盯着那些没什么用的死规矩,也就没法做事了。

北洋政府称‘五族共和’,既然满蒙回藏汉原本是一国,国人当然就能练国术,不如豁达点……”

哪知这番话不但没使黄剑平松口,反倒让他一下激动起来。

他皱起眉头再不愿听,语气异常愤怒地当即打断。

“豁达?

我怎能豁达的了!

大道理谁不会讲?

可你难道不知我形意门的由来不成!

此人不是汉人也就罢了,偏偏他还是个旗人。

只要是旗人,就定不能传!”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罗鹤龄知道再难规劝下去了,因为黄剑平这句话是有历史溯源的。

实际上,黄剑平这一系练得其实是复兴的形意拳,起源于反清的白莲教教众。

自从白莲教失败之后,清兵见了练形意拳的就非关即杀,练者只得隐逸。

所以说,形意门经历过很长一段被清廷严禁剿灭的年月。

而仅从形意门“心存剑侠,志在建国”辈份排字上也能看出,形意门可一直是对清廷恨之入骨。

像这种经历了近百年的江湖旧怨,已经绝非一个人一句话所能化解了的了。

一时罗鹤龄再也无话可说,而黄剑平也寒着脸沉默不语了。

渐渐地,众人也都被俩人之间的这种压抑所影响,很快就杂音尽消,整间屋子竟变得寂寥无声起来。

每个人都默默关注着场中的情形,不知这场争执将会如何收场。

最终,还是玉爷的声音响了起来,打破了这种僵滞的气氛。

“罗掌门,承蒙您青眼有加,愿收我为徒,实是我之莫大荣幸。

但尊师重道也是习武之人的本分,既然您的授艺师长早有言在先,本门技艺不传旗人,终归是不好为我违反。

总之,是我没这个福气罢了。

还请您切莫为此事与这位前辈再行争执,徒伤彼此的交情。”

原来,玉爷旁观中,见俩人为了他的事基本已经把话说僵。

他虽然不太明了其中关系,却也能听出个大概。

他心知罗鹤龄已经尽力了,无论如何,武行这些人总会因各种理由瞧他不起,而这也让他对罗鹤龄更感崇敬。

于是为了避免罗鹤龄再作难,他便主动上前来劝解。

当然,错过这场天大机缘,他比谁都要失望。

但出于对罗鹤龄的感激,他这一番话也的确出自肺腑,当真说得无比真诚。

因此,就连黄剑平也受了些感染,不禁把愤怒的情绪收敛了起来,而是略带几分亏欠地对玉爷说道,“今日未能如你所愿,还请多多包涵。

我知我有些不尽人情,但这不是你我个人之力所能左右的。

不过,我也得说二先生的眼光没错,以你的条件天资,确实是练武良材。

即便不练形意,想必也能在武学中另找到一片天地。”

玉爷听到这里,便已明白黄剑平只是对事不对人,他当即郁结尽消,反洒脱一笑,表示谢意。

“谢前辈勉力,不怕前辈笑话,我早存一志,那就是跤术武术之融合。

虽行之艰难,但想来任何拳招总有首创之人。

我当以前辈此语为鉴,时刻不忘精研努力,以之自强不懈。”

黄剑平明显为玉爷的话所震动,但片刻后神色间更多浮现出的却是莫名的黯然。

只念叨了一句“可惜了,你终归是个旗人”便再也无话。

而罗鹤龄看了看玉爷坚定的神情,又看了看黄剑平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由有感而发。

“武有两易两难,学武容易练功难,拜师容易自创难。

今日错过这等有雄心壮志的人材不能授艺,不是人家的遗憾,倒是我罗鹤龄的遗憾,是内家拳之遗憾才是。”

黄剑平自然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他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却仍是置若罔闻,最终还是又退步回到了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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