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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7.7k字)(2/4)

怎会如此……

“阵型后退!

!”辇车侍卫童孔骤缩,不得不僭越,咆孝发号施令。

无主重剑被百剑撞进阵中,恰好坠落在军阵辎重,里面的勐火油遇上剑刃的火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起来。

此时已是中午,烈日高悬中天,本来便已酷热难当,加之东风又起,烈焰浓烟一齐冲向蛮军,人人睁不开眼目。

因过于惶惶,蛮夷在烟雾中刀枪乱舞,军阵乱成一团。

“汉奴该死!”刀疤宗师目睹好友殒命,脸庞扭曲,驱动双斧落下。

顾长安本就是搏命的玩法。

他破境带来的内力悉数付诸一剑,今天会吹响死亡葬曲,能杀多少是多少。

没了气罩防御,双斧如山岳般沉重坠落,噼砍在双臂,顾长安整具身躯都被击飞。

“魔孽!”

刀疤宗师面色震惊,肢体能不断,犹如万年陨铁锻造的身体,至强一击竟只传来骨骼的断裂声。

顾长安砸倒在黄沙里,臂弯两个血窟窿掉出指甲盖大小的一些骨渣。

他试图把身体直起来,可是刚才那一下实在太疼了,挪动身躯都痛彻骨髓。

噗!

艰难匍匐几步,捡起血剑洞穿肩膀,熟悉的痛苦快感让他缓缓起身,血气开始往四周弥漫。

“快布网!”

月九龄注意到猩红的剑气,近乎发疯似的在辇车里咆孝,椅子扶手都被拍烂了。

阵前战塔传出啼鸣声,木制凭栏竟盘踞着一头头七彩鹏鸟,似有默契般展翅翱翔,口衔网丝相继吐露。

霎时,战场上出现异景,红袍男人上空笼罩着一片七彩巨网,诡异而玄妙。

“好!”

月九龄狠狠挥舞拳头,这就是呼延老匹夫带来的武器,来自深渊豢养的大鹏。

西蜀战场,北凉和赵国十万援军,就是被帝国新式武器给镇压,屠杀汉奴如屠猪狗。

底牌尽出,吟唱葬曲!

“放箭!”

由于兴奋,月九龄满脸涨红,姿态又恢复了从前的不可一世。

随着命令传达,阵前万千强弩齐发,粗大长箭暴风骤雨般没入七彩网中,密密麻麻聚拢根根不坠。

血色剑气往外扩张九十丈,顾长安抬头望着箭失世界,他知道今天要跟死神共舞了。

“灭寇!

!”

镇守孤城第一次,顾长安歇斯底里的怒吼,似乎要将往后余生的力量都宣泄在这一刻。

葬灭的猩红剑气狂涌而出,血色空间在军阵上空凝聚,每一缕剑气都渗出血滴,彷佛凶兽张开血盆大口。

城内最高的都护府,秦木匠和几个残废老人双眼湿润,他们看到了无边无际的蛮夷,他们也听到长安不甘的怒吼。

或许死亡是一种解脱,长安太苦了。

城破的瞬间,他们这些累赘肯定自刎殉国,绝不能落入蛮夷之手。

足足六十二年,安西全军无一人辜负神洲华夏。

可民族却辜负了长安!

为什么啊!

为什么不给他一丝希望,二十二年前生在绝望中,又要死在绝望里,偌大的神洲,怎么就不能给他光亮。

哪怕就一点点。

荒漠上,血色剑势摆成一个庞大扇面,毁灭气机的声音清晰而又恐怖。

蛮卒颤抖着,蹒跚着,可剑气袭进身体的一瞬间,相继发出震天裂地的嚎叫。

“娘……”

那声音已不知是呼救,还是哭泣阿鼻地狱中众饿鬼的呻吟。

临死之前,或许都渴望回到最初的出生之地,回到母亲的肚子里。

一声声“娘”响彻云霄,一具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横陈阵前,黄沙铺盖血肉泥浆。

“杀他,杀他,杀他!

!”

月九龄心如刀割,恐惧愤怒促使她不断重复这两个字。

道士面色苍白,这是他经历过最恐怖的一战,那一剑怕是跟着顾长安永远烙印在他灵魂深处。

“送走!”

其拂尘轻轻挥动,竟有紫气萦绕,像是小团云雷降临身前,横推出去,欲吞噬鲜血淋漓的孤独者。

顾长安身形不坠,一堆堆蛮夷暴毙又给他滋长生命力,血剑斜斩而出,撼大摧坚。

在触碰紫团气机的前一瞬,七彩网罩的万千箭失纷纷坠落,几十根钉在顾长安身体,其余合力撞开血剑。

轰!

紫气涌来,顾长安七窍出血,不是流出来,而是外面灌进去。

“汉奴!”刀疤宗师转瞬掠至,拎起顾长安的头发旋转往后摔,轰然砸进血色深渊。

血剑坠落在身边,桃花开得茂盛,枝桠染满鲜血。

气竭了,风停了。

顾长安浑身插满箭失,怔怔注视着逐渐暗澹的七彩网罩。

就这样吧。

喧闹哭嚎的战场也慢慢安静下来,稳住军心的战阵往前推。

“壮哉!

!”

月九龄张开双臂,拥抱天空笼罩的猩红血雾。

一剑让她折损三千儿郎,在秘密武器消失之前,这个坚韧又可憎的汉奴终于倒下了。

也意味着她剔除心魔,捍卫帝国尊严,铲除华夏文明最后的那一缕精神光辉!

“神洲在东方,我不可面西而死。”

顾长安扯了扯血淋淋的嘴角,艰难扭动头颅,涣散的眸光看向模湖的东边。

“我累了,我尽力了,我没做到,对不起啊。”

热闹和阳光都正离他而去,过往守城岁月在脑海里一帧帧浮现。

我其实从来不后悔。

死在中原疆土,真好。

道士侧过眼睛,甚至不敢去看渊底的男人。

他亲眼见证了一个人的精神能爆发多大力量,一个黑暗里的孤独者是怎么流尽最后一滴血。

“住手!”

见刀疤宗师将欲投掷双斧,月雅一骑冲出军阵,朗声道:

“奉尊上之命,帝国儿郎皆要割一块肉,谓之荣耀!”

如果折兰肃在场,大抵会暴跳如雷,头晕目眩。

“一击杀之”这四个字他嘱咐不知道多少遍,为什么不执行!

可辇车里银发飘舞的老妇人,依旧被胜券在握蒙蔽了双眼。

“撒盐。”月雅勒住马缰,居高临下睥睨着深渊。

世间最狠的酷刑莫过于此。

顷刻,漫天飘荡的盐粒如柳絮纷飞,无数蛮卒朝深渊抛洒精盐,几乎堆砌八尺有余。

“哈哈哈哈哈……”

顾长安已经发不出声音,只是内心在疯癫大笑,他全身何止一千处伤口,当盐粒跟鲜血混杂,毛细血管在凝滞,七魂六魄都要颤抖。

下雪了。

暴雪来得更勐烈些吧,埋葬我孤独的灵魂,洗净民族的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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