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均不理会她言语讥讽，运气压住胸口疼痛，满脑子都是陆雪被她杀死时无助模样，明知不是这妖女对手，却不得不以命相搏。

陈玉芳看他还要和自己拼命，不禁凄然一笑，道“看来陆姑娘就是你说的儿时玩伴，少时知己。

所以你为了她，才会不顾自身的报仇，我可真羡慕她阿”

陈玉芳眼角闪过两点泪光，慢慢起身，涩声道“我祝你们百年好合，白首不离”说完，脚尖一点，施展轻身功夫，消失在茫茫夜色。

赵灵均茫然不解，她说祝自己和师姐百年好合，莫非师姐并没有死，但是为何师姐的剑又在她手中。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想要追去问个究竟，但是眼下宋掌柜和兰絮姑娘都昏迷不醒，自己怎能说走就走。

只能等他醒了，再做打算，赵灵均心中惶急，担忧师姐安危，不知道陈玉芳说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陆师姐武功虽高，却远不是陈大姊对手，这个陈大姊自称是龙卫，但是功夫中处处透着邪气。

赵灵均隐约感觉不对，但是错在哪里，他一时想不明白，走到林边一条小河边。

但见河面清亮，夜风拂过，微微泛起波纹，赵灵均心中烦闷，深吸一口气，坐在河边，拾起一颗石子，丢了下去。

只听扑通一声，石子落入河中，溅起一朵水花，赵灵均听闻水声，心情稍好，正要在扔第二个石子，只听背后传来一阵干咳。

宋青豪悠悠醒来，声音虚弱，道“兰…兰姑娘…别怕…老夫…来救你了…”

赵灵均大喜过望，赶忙用手捧了清水，扶起宋青豪给他喂下，喜道“宋大哥！

你醒了，放心吧，兰絮姑娘很安全”

宋青豪喝了一口水，咳了几声，缓缓睁开眼见到赵灵均，断断续续道“是…是你啊…小朋友…兰姑娘呢？”

赵灵均将他扶到一棵大树上靠好，自己坐到他旁边，手指着地上静卧的兰絮，说道“兰姑娘好像中毒了，昏睡不醒，好在陈大姊用内功帮她祛毒”

宋青豪背倚树干，看着昏迷中的兰絮，胸前起伏依稀可见，松了一口气，叹道“哎，老了，不中用了，若是从前，料理这几个响马子有何困难？”

赵灵均点头道“宋大哥如今武功依旧高强，我在酒馆中都未察觉到您竟是个身负绝艺的虎卫将军”

宋青豪仰头微笑，笑意沧桑，眼角褶皱仿佛刻满了昔日的故事，幽幽说道“这么说我刚刚和桑各说的话，你都听去了？”

赵灵均脸红道“宋大哥，晚辈不是有意偷听你们说话，实在是担心你寡不敌众…”

宋青豪爽朗大笑，道“你这孩子心肠很好，其实我早知道你跟在我身后，便有意放慢脚步，就是要看看你有何目的”

赵灵均心下惭愧，想不到自己行踪早给宋掌柜发觉了，恭敬拜道“晚辈无心冒犯，请您原谅”

宋青豪摆手道“你侠义心肠，我喜欢的很，孩子，你是鹰卫府军的人么？”

赵灵均刚要点头，然而如今自己叛逃，或许早被鹰卫除名，不知如何作答。

宋青豪见他神色有异，问道“怎么？

你不是鹰卫？

那你的擒拿功夫是何处学来的”

赵灵均脸色黯然，说道“我曾经是鹰卫，不过现在应该不是了，我被误会成了叛徒，回不去啦”

宋青豪听了愣住，过了半晌，颤声道“知己难寻…知己难寻啊！

小兄弟，你姓名可否告知老夫？”

赵灵均心想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便道“回宋大哥，晚辈姓赵名灵均”

宋青豪手撑地面，挪动了一下身子，叹道“想不到赵老弟也有如此遭遇”

赵灵均听他话中别有深意，说道“宋大哥此话何意，莫非您当年也是因为遭受冤枉，而被虎卫营赶出来了么？”

宋青豪抬起头，望向空中明月，眼中似有泪光，说道“小子，你可知我是何人？”

赵灵均正色回答道“您是聚海楼的掌柜，曾经叱咤疆场的虎卫将军”

宋青豪听了之后，微微冷笑，道“你身在鹰卫，可听说过张宝杰这个名字么？”

赵灵均点头道“当今的虎卫统帅，晚辈不仅听说过，而且有幸见过张城主”

宋青豪嘿嘿一笑，说道“好个大将军，好个张城主，他的功夫如何？”

赵灵均回想起那天夜里，陈玉芳和张宝杰树上对掌，到底还是张城主占了上风，说道“张城主千律令内功出神入化，当世无人能敌”

宋青豪脸色忽变，啐道“呸！

想不到这个卑鄙小人竟然还能练成武功”

赵灵均被他吓了一跳，惊道“张城主为人宽厚，是个深受当地百姓爱戴的好官，怎么会是小人？”

宋青豪给他这话气的不轻，大声道“他是好人？

！

那为何打断了我的双腿！

让我成了废人！”

赵灵均听后不禁大惊，宋掌柜的腿竟然是被张城主打断，他看宋掌柜神情激愤，一时不好多说。

宋青豪深吸几口气，恨恨道“赵老弟，如今世上没人比我更了解张宝杰了，他是我的师弟，当年我们同庄四人一起拜入虎卫天军，随李世民将军东征西讨，四个兄弟情同手足，想不到他竟然背信弃义”

赵灵均听着有些懵然难懂，问道“等一下，宋大哥        你们有四个兄弟？”

宋青豪说道“不错，我们四兄弟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李世民将军说我们是英雄豪杰，赐我们每人一个字，老大王镇英，老二李成雄，我是老三，老四就是张宝杰”

赵灵均“哦”了一声，说道“既然如此，为何张城主又成了卑鄙小人，会不会其中有什么误会阿？”

宋青豪言语冷漠，道“误会？

我倒也愿意相信那是误会，可那是我亲眼所见，怎么会错？”

赵灵均愈发不解，他生来好奇，什么事都要问个明白，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么？”

宋青豪淡淡叹了口气，说道“哎，本来我们四人同为副将，情同兄弟，亲如骨肉，深受李世民将军器重，尤其是我大哥王镇英，他为人侠义，武功高强，千律令便是由他所创”

赵灵均大吃一惊，说道“你说千律令是你大哥王镇英的独门功夫！”

宋青豪道“正是，我大哥不仅精通兵法，还是武学奇才，李世民称他为百年罕见的济世大才，有意要提拔大哥做中军主将，事端也是由此开始，当年贺鲁遣大军五万犯境，领兵将军是他手下战将齐格，此人不仅晓勇异常，而且善于用兵，我们兄弟四人奉命镇守花域主城，居高临下，与他周旋三日，竟然不分胜负”

赵灵均暗想两军厮杀场景，定是尸骸遍地，凄惨无比，无数无辜之人丧命。

宋青豪继续说道“我们的城池被围了五天，城中粮食短缺，水源不足，城中百姓哀怨四起，瘟疫横行，士兵大多染疾病倒，我和二哥李成雄日日率军冲杀，然而敌军就是死战不退，好像立志要把我们困死在城里。

大哥虽然精通兵法，但是面对彪悍的突厥士兵，一时苦无善策，整日愁眉不展。

过了一日，突然有人来报，说突厥人退了，我们都难以相信，来到城关向下看，只见城下果然空空如也，不见一个突厥兵。

大哥猜测定是他们久战不下，人疲马乏，粮草殆尽，如果这时追杀，必可大获全胜。

二哥和老四赞同大哥说法，我心里隐隐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多半有诈，但是其他三兄弟执意追击，我也不好多说，只建议留下老四张宝杰守城。

我本以为按他的性子定会请战，想不到他竟然一口答应，于是我和大哥二哥各领军一万，出城击敌，让他带一万人镇守花域。

我们三兄弟出城后，一路击溃不少突厥残兵，真可谓是风卷残云，未逢敌手。

但是始终没见到敌方主将齐格，大哥让我和二哥南去截击敌人，他独自率兵北上，结果我们刚一分开，还未走出一里地，十万突厥兵如鬼魅般杀出，手中乱箭齐发，二哥躲闪不及被贼军射来流矢打死。

我身中五六箭，带领本部兵马想要退进城池，暂避锋芒，怎奈贼军势大，且战且退，还是折损了不少兄弟”

赵灵均听到这里，忽然一拍手，说道“啊哟！

那个突厥大将诱敌深入，你们都中计了！”

宋青豪哎了一声，道“是啊，我身负重伤，领军回到主城，已经奄奄一息，这一倒就是三天三夜，当我醒来时，老四张宝杰坐在我身边，问我大哥和二哥去哪了，我想起老二死在眼前，心中悲伤，放声大哭，他这人极善察言观色，见我这样，也跟着哭起来，我那时以为他是真心难过，并没多想，告诉他大哥可能还活着，让他和我一起出城寻找。

谁知他一听脸色微变，犹豫不决，我不知他在担心什么，以为他只是担心城关失守，就让他给我三万精兵，我自己出城寻找。

张宝杰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我带兵出城，正和齐格赶来的大军遇上，我们激战一夜，打的两败俱伤。

终于把突厥人打退到花域之外三十里，我当时一心只想找到大哥，不在恋战。

策马骑行十几里，只见满地残肢断臂，哀鸿遍野，生怕看见有大哥身影”

赵灵均想象着当时战争惨烈，血泊中倒下的不知是谁的亲人，谁的夫君，他们有何错误，君王之间的斗争，为什么要无辜的人去送命。

宋青豪双眼无神，似乎是回忆起了最令他难忘的场景，声音开始发颤，道“我沿着河流一路北上，始终没见到大哥踪影，就当我以为再也找不到大哥，心中悲怆不已时，突然看见不远处一片洼地中，折戟林立，尸堆如山。

还有一面插在地上的将旗，赫然绣着一个“王”字，那就是大哥的将旗，我当时心乱如麻，翻身摔下马，顾不得身上疼痛，拼了命的冲过去，只见坑中唐兵尸体不是被砍断手臂，就是削去双腿，几乎没有一具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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