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双城 (二 下)(1/2)
……此战不留俘虏,在夜袭发起之前,王洵已经将一个残忍至极的命令下达到了全军。
整个安西军下,没人有勇气违背。
他要用来援者的血,催垮长安城内外叛军的士气。
让叛军将士听到他王洵的名字就魂飞胆丧,让叛军将士看到安西军的大旗,就主动退避三舍。
的确,眼下他手中没有充足的兵力,根本奈何不得长安这座已经屹立了数百年的坚城。
但是,他可以将长安周围彻底变成一个禁地。
让城内的叛军出不来,对周边各州郡再也造不成任何危害。
也让其他各地区的援军进不去,给孙孝哲提供不了任何有效支援。
的确,他就是在围城打援。
甚至连城都不想去围,明摆着告诉别人,自己就想以长安城为诱饵,截杀敌方的所有援军。
除非崔乾佑、史思明这些军头,舍了自家的根基不要,起倾巢之兵前来替孙孝哲助拳。
否则,派一支部队来,安西军就要消灭一支,派两支部队来,安西军就要消灭一双。
直到城内的叛军无法忍受这种压力与折磨,自己弃城逃命。
这个计划延续了年青的安西军自从建立以来一贯的风格,大胆、疯狂、表面看去令人匪夷所思。
然而深究其细节,却又处处透着玄机。
据长安城里边送出来的密报,安禄山已经病入膏肓。
整个大燕国内外,如今都陷入了一种非常迷茫,非常狂躁的状态。
安禄山本人以造反起家,野性难驯。
其提拔起来一干得力手下与爪牙,亦是狼子野心,桀骜异常。
在安禄山这头老虎还能扑击撕咬的时候,史思明、安庆绪、崔乾佑、蔡希德等一众手握重兵的悍将尚不敢轻举妄动。
一旦安禄山这头老虎彻底倒下,麾下的群狼们,立刻便会为了安禄山空出来的权位互相亮出冰冷的牙齿。
所以,在此时此刻,安禄山旗下任何一位手握重兵的宿将,都不敢在孙孝哲身浪费太多精力和实力。
他们不但要防着郭子仪、李光弼等大唐将领的反攻,而且要防着同一阵营里其他势力的倾轧。
而他们又不能完全弃长安城于不顾,毕竟这里是大唐曾经的都城,天下气运的象征。
……一旦失去,便意味着大唐与大燕之间的攻守之势彻底逆转,失败一方彻底被天抛弃,随时都可能分崩离析。
如此一来,长安城及其周围五十里范围,便成了一块巨大的磨刀石。
大燕国派来增援孙孝哲的队伍,只要一进入这个范围,便要冒着被安西军剁成齑粉的风险。
而安西军,则恰好利用任何一路叛军都不敢倾巢而来的机会,将出现在长安附近的敌方势力一一消灭。
利用他们的头颅和尸体,磨亮自己手中的横刀。
要想破解这个战术,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援军与孙孝哲能周密协调,配合一致。
前来支援的一方沿着潼关通往长安的道路,不顾一切往长安城里头冲。
城内据守一方则使出全身解数,为军提供接应。
但这个战术,又要冒被安西军趁机夺城的风险。
万一哪里出了纰漏,连半点儿挽回的机会都没有。
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孙孝哲不敢冒这个险。
不在长安城外被安西军干净利落的击败几次,也没有任何一支叛军的主将,会相信王洵能够连一丝入城的空隙都不给他们留。
至少,今晚的崔云起不相信这一点。
所以,尽管他猜到了王洵的真实企图,尽管他已经尽最大努力不往王洵摆下的陷阱里边跳,却依旧逃不过全军覆没的命运。
围城打援不只是一种打法。
陷阱也不会固定不动。
从药刹水两岸带回来的马匹,为安西军提供了足够的长途奔袭能力。
一旦发动,便如迅雷,根本不给对方留掩耳余地。
血与火组成的巨龙,还在继续向大营深处突进。
所过之处,尸骸遍野,仿佛是地狱开启了门户,牛头马面带领一众小鬼,将正对门口的灵魂与生命,不停地往里边拉。
在通往地狱的道路两边,那些被踏伤却没有被踏死的叛军士兵们翻滚,挣扎,惨叫,一声比一声凄凉,一声比一声绝望。
即便是阿悉兰达这种杀人如麻的家伙,此时此刻也觉得头皮发乍。
他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庆幸的感觉,庆幸自己当初明智地选择了屈服,而不是与铁锤王为敌。
当初的铁锤王尚显稚嫩,心脏深处尚带着一角柔软。
如今的铁锤王,心肠却已经被残酷的命运研磨得又冷又硬,不再保留半分属于年青人的慈悲。
数名光着屁股的叛军,没头苍蝇般从阿悉兰达马前跑过。
……他催动坐骑,从背后踩翻了一个。
然后又挥动弯刀,将另外一人的后抹了条长长的口子,鲜血放了满地。
第三名叛军士卒身材尚未完全长成,胆子在溃兵当中也。
听到来自背后的惨叫声,居然吓得转过身来,冲着阿悉兰达的坐骑跪倒,双手扶住地面,叩头不止。
“若呼图拉,那他亚,伊些哥呢…….”一边叩头,那名身无寸缕的小逃兵哭泣着祈求饶命。
他说的是室韦人的语言,与突骑施人的语言及其相近。
阿悉兰达听明白了他的意思,高举着的弯刀明显停顿了一下。
就在这个瞬间,小逃兵忽然扬起胳膊,将一把折断的木矛,狠狠刺进了阿悉兰达的马脖颈。
可怜的战马连悲鸣都没来得及发出,身子一歪,将阿悉兰达甩于鞍下。
那名小逃兵大声狞笑,疯狂地扑来,从马尸体拔出断矛,径直戳向阿悉兰达的眼睛。
周围的部族武士谁也没料到这种变化,想策马过来怕踩伤自家国主。
想下马迎战却甩不开马镫,一时间,居然谁也来不及前相救。
眼睁睁地看着阿悉兰达在血泊中翻滚,不停地闪避越来越近的矛尖。
“贼子敢尔!”正当阿悉兰达魂飞魄散之际,有个熟悉声音突然在耳边响了起来。
虎牙营统领万俟玉薤像苍鹰一般从半空中扑落,长刀横扫,将发了疯的敌军小兵砍得倒飞了出去。
阿悉兰达又怒又愧,跳将起来,抓着弯刀朝小兵的尸体乱剁。
万俟玉薤伸手拍了他一巴掌,然后大声断喝:“行了,人早死透了。
你把他剁成肉馅也没用了!
怎么这般不小心?
差点儿死在一个光着屁股的家伙手?
!”
悉兰达收起血淋淋的弯刀,面红耳赤。
这辈子唯一一次心软,却差点把自己的命搭,他不知道该如何向万俟玉薤解释自己的失手。
“赶紧马,别让弟兄们看了笑话!”万俟玉薤非常善解人意,见阿悉兰达表情尴尬,便不再追问。
转身找到自己的坐骑,翻身跃,一边继续与阿悉兰达一起往叛军多的地方冲,一边大声说道:“大将军让做的事情,肯定有他的道理。
你我尽管照着办就是了,不要想得太多!”
“大将军…….”阿悉兰达哑着嗓子重复了一声,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了肚子内。
大将军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大将军了,自己也不是当年的那个阿悉兰达。
甚至救命恩人万俟玉薤,更不是当年的万俟玉薤。
所有人已经都被卷入了命运的洪流,即便将来还会回到药刹水畔,恐怕也再做不回自己。
有了万俟玉薤所带领的虎牙营刀客相助,阿悉兰达等人的攻击愈发犀利。
一座挨一座帐篷被他们用火把点燃,一队接一队的叛军将士在横刀和铁蹄下化为齑粉。
敌营深处的叛军借助外围的自家弟兄用生命换回来的时间,仓卒组织了几支迎击队伍。
阿悉兰达带着部族武士往一冲,便将这几支队伍冲得七零八落。
万俟玉薤率领一众虎牙营豪杰从侧面迂回过去,将看去像军官模样的家伙抢先砍死。
将其余溃兵像赶羊一样,赶到阿悉兰达等人的马下。
在两支队伍的娴熟配合下,一股股的溃兵被陆续绞杀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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