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看剑 (五 上)(1/2)
第一章 看剑 (五 上)
“这?”如此狠辣的事情,王洵可不敢答应。
且不说安西军向来以仁义之师自诩,光是自己心里那一关,就不可能过得去。
“公主跟伪大宛国主有仇么?
还是为了尊夫请求此事。
我记得,今天奉化王也要求本使,千万不要放过伪大宛国主?”
“他真的向你这样请求?”义和公主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瞪着眼睛追问。
“嗯。
他的确建议我不要给俱车鼻施汗任何机会!”王洵点头头,笑着回应,心里感觉好生奇怪。
阿悉烂达是窥探整个大宛的国土,所以才要求安西军将现在的大宛王俱车鼻施汗驱逐。
而义和公主居然要求安西军更进一步,做出屠城灭族这种事情。
她们夫妻两个到底跟俱车鼻施有什么怨仇,居然恨得如此铭心刻骨?
义和公主满是仇恨的目光中,难得涌上了一丝温情。
伸手擦了擦眼角,喃喃道:“他,他终于想起来自己是个父亲了!
他,他终究不敢自己去报仇,还是要假安西军之手!”
“莫非俱车鼻施害了你家王子殿下?”王洵想了想,犹豫着追问。
“我是大唐的和亲公主啊!”义和公主转过头来,脸上的笑容如霜花一样惨烈,“安西军战败了,大食人打到家门口了。
如果想要证明已经跟大唐一刀两段,阿悉烂达总得拿出点让人信服的证据来!”
“他把你的孩子交了出去?
!”王洵的差点把眼眶瞪裂。
据他所知,义和公主下嫁奉化王阿悉烂达,不过是天宝三年的事情。
即便二人成亲后很快便有了王子,在天宝十年,也不过才八九岁的模样。
兴数万大军,对付一个垂髫小儿,大食人怎么下得了手?
!
“他是王子,身上流着大唐血脉的王子!”义和公主伸出干瘦的手指,轻轻擦拭眼泪。
“大宛国有两个王,一个是俱车鼻施,一个是阿悉烂达。
都说自己是正统。
阿悉烂达当日抢先一步迎娶了我,自然可以仰仗大唐的威风,将俱车鼻施压得无法喘气。
而俱车鼻施勾结替大食人带路,在怛罗斯河畔打败了安西军,回过头来,打着大食人旗号做的第一件事情,当然是让阿悉烂达选择,要么交出我和孩子,要么交出拔汗那!”
江山和妻儿之间,英雄们当然要选择前者。
王洵自己做不得英雄,却明白阿悉烂达会如何选择。
娘家败了,义和公主便失去了价值。
连带着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也要为此付出生命。
“出城那天,靖儿还以为我要带着他出去打猎,高兴得嘴巴都合不拢!”义和公主将头转向旁边,缓缓地说道,声音低沉沙哑,仿佛要把满腔的抑郁,一并倒个干净。
“他那没胆子的父亲就在城头看着,连句告别的话都不敢说。
我将他带到了俱车鼻施汗的马前,跪下来求他,请念在靖儿年幼的份上,放他一条生路。
我愿意拿自己拥有的一切报答他。
他先是冲着我大笑,然后就命人将靖儿绑到了马尾巴上,从门口一直拖回了柘支城。
二百六十四里路,整整二百六十四里……”
“禽兽!”王洵忍无可忍,拍案大叫。
“阿悉烂达呢,阿悉烂达呢,难道他就一直看着!”
义和公主低头掩面,泪水顺着指缝往外冒,落在火盆中,溅起淡蓝色的烟雾,“他找人帮忙。
找人帮忙向俱车鼻施说情,用一千匹骏马的代价,把我从柘支城的那伙禽兽手中赎回来。
他说孩子没了可以再生,只要我活着,他活着,就有机会卷土重来!”
“这样的废物,也配叫男人?”王洵以手捶地,低声唾骂。
然而,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清楚地告诉他,阿悉烂达做得一点儿也不过分。
好歹他还记得将自己的妻子赎回来。
当年楚汉相争,刘邦可是把两个儿子直接推下了马车。
父亲被烹,要分羹一盏。
妻子落入项羽手中数月,他的选择亦是不闻不问。
最后逼得楚霸王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派人专程将老人和女人给刘邦还了回去。
然而世人只会在意英雄们最后的收获是如何辉煌,却很少注意到,在这个过程中,那些被英雄们弃之如弊履的妻儿老小,到底承受了怎样的伤害。
恐怕英雄们自己也不会在意。
就像现在的阿悉烂达,与义和公主一样,他也打算借助安西军势力。
可他只在乎能不都能得到大宛王位,对杀子之仇提都没提。
“公主但请节哀。
在下无法保证帮你屠城。
但只要有机会,在下绝不会让俱车鼻施再活在世上!”心中被某种火焰慢慢灼伤伤,王洵坐直身躯,郑重许诺。
不代表朝廷,也不代表安西军,只代表他自己。
“那,那我就先谢过王将军了!”义和公主慢慢收起眼泪,整顿衣衫,冲着王洵深深俯首。
“公主殿下!”王洵可不敢接受大唐公主的跪拜,本能地起身闪避。
义和公主却膝行着追了过来,再度顿首于地,“我不是公主。
我跟陛下没有半点儿血缘关系。
我只是陛下拿来安抚奉化王的一件礼物而已!
王将军,请接受民女谢意!”
王洵躲无可躲,只好站稳身形,结结实实收了义和公主三个响头,然后伸手将对方扯了起来。
“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做到。
哪怕是俱车鼻施见机得快,主动投降。
我也一定要他死无葬身之所!”
“我相信!”义和公主抓着王洵的手,仿佛能从那里汲取力量,“今天听了你那句唐人背后站着大唐的话,我就相信。
在你之前,从没有人这样说过,从没有人……”
应该还有一句,犯我强汉天威者,虽远必诛!
可那里的强汉天威,指得是大汉天子的脸面,跟升斗小民恐怕没半点儿关系。
想到这儿,王洵忍不住摇头苦笑。
自己今天借着酒力,居然吹了这么一口大气。
可能做到么?
那样一个大唐真的可能存在过么?
他自己也无法相信。
然而,从这一刻起,他却被自己无意间说出的一句话,烧得热血沸腾。
直到很多很多年后,脉搏里还回荡着同样热浪。
过了好一会儿,义和公主才突然主意到自己还抓着王洵的手。
不觉脸色一红,悄悄地将手指撤回来,慢慢走回烧茶的铜壶前。
铜壶里的茶汤早已冷了。
她的心却是热的。
揉了揉哭红了的眼睛,不好意思地冲王洵致歉,“看我,本来是想请你过了说几句家乡话的。
结果一不小心就扯到国仇家恨上面。
坐吧,水马上就能烧热,我再重新煮壶茶来!”
“不必了!”王洵摆了摆手,笑着告辞,“我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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