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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末路英雄飞来祸 卷帘银汉闪罡雷(2/3)

“哦?

陈道巨也来了洛京?”

吕文祖捋起虬髯,显然对这个消息颇为警惕。

采亭噢了一声,颔首应道,

“陈师叔确是来了,不过他还有些私事需要处理,恐怕一时间不会现身。

师叔他已对我透露过,这些年师叔深居简出,连门人也没收一个,甚至没有教授儿子剑法,本就没有资格来争这个檀君的位置。

师叔认为,只要新任檀君能给当年事一个交待,他便没有意见。”

庆云此时不免纳闷,这些话师姐为什么没有早说,却要紧赶慢赶地先带他来洛京?

他正想追问,只听哎呀一声,采亭不小心碰翻了酒盏,洒了一身春红。

这样的小尴尬对于女子自是有些不雅,采亭带着一脸羞窘忙不迭地退入了内堂。

暅之心下雪亮,摇头暗忖:这个四妹啊,当初只因庆弟代表庆陈两派的身份便将他抢先匡来。

此时眼见露了马脚,便借个理由避开庆弟询问。

哎,看来我当时并没有看错。

不过,如果仅是如此,却也惹不出什么大事。

我只要平平安安等到陈叔,将庆云交到他身边,事情便算是了了。

这时门外有小厮来报,说是孙祭酒已经到了。

吕文祖赶忙起身迎了出去。

来人名叫孙世元,虽然不过三旬年纪,但辈分却很高,是檀宗外门五祭酒之一。

苏张孙庞田,这五家外姓都出自昔年鬼谷门下。

孙氏一脉,源出孙膑,世代都在军中为将,此时的宗支便在鲜卑望族慕容氏帐下效力。

长兄孙世元主要负责家族内务招呼江湖往来,老二孙绍却是手握重兵的一方守将。

吕孙两家联手,莫说是争一宗掌门,恐怕就算生得觊觎天下之心,也未尝没有胜算。

吕家此时已经聚拢了这般实力,其实根本不需要几个后生晚辈表态。

吕文祖用意拉拢这几个年轻人,只是为了让他们站个场子,毕竟这几个年轻人身后,都是在檀宗颇有分量的中立势力。

所以庆云,殷色可给出的含糊答案,吕文祖才不会放在心上。

他仍然热情招呼众人入座,待采亭重新换装入席,便将主菜陆续抬了上来。

每人案上都摆了一尊兽纹铜簋,簋上有盖,一只饕餮踞在盖顶,巨口贲张,看得人顿时便生了食欲。

那簋盖的缝隙里偶尔喷吐出一些蒸汽,想来其中是一些带汤食物,仍在沸腾。

此时铜簋自然通体滚烫,是碰不得的。

但吕文祖已经是饶有兴味的向大家介绍,他在武川是如何采办了鲜卑山的老参,河西的枸杞,与这敕勒川的鲜羊腿燉煮了一天。

说道那酥软的口感,只讲得众人牙根酸软,恨不得马上就能拎出羊腿咬上几口。

再讲到那馥郁的肉香,听者的口水更是在舌下滴溜溜打转,但都不好意思吞咽发声,只能一个个扬起脖子,看似听得津津有味,其实是为了放松喉咙让津液流入腹中。

这生津入腹人更饥,眼见众人的眼睛都快憋红了,怕是一开席便能如饕餮般活吞了整条羊腿。

吕文祖觉得这铜簋也该冷却得差不多了,便唤下人用竹夹去盖开席。

第一个揭开盖子的,自然是孙祭酒面前的铜簋。

孙祭酒眉目早笑得咪在一处,提起双箸,食指不停抖动,显然十分期盼。

可是就在那饕餮铜盖掀开的瞬间,孙祭酒蓦然间面色惊变,两根象牙筷子啪啪地被先后抖落在地上。

只见那簋中缓缓探出一只鸡头,鸡冠轻扬,在脑门正中还顶着一张绸布鬼画符,一双突出的鸡眼紧紧地盯住孙祭酒,竟然咕咕长鸣起来!

那声音是撕心裂肺,久久不绝。

吕文祖一惊,伸手拂开自己案上铜簋的盖子,果然也是一只鸡头,昂首哀嚎。

从热汤里冒出一只会打鸣的鸡头,这是何等诡异的场面?

殷色可瓠采亭两个女孩是齐齐变色,簌簌抱头,庆云也直惊得手足无措。

只有暅之正色掀开盖子,抓住簋中鸡头,直接拎了起来,那鸡头下裹了一只胃囊,只留了一个气口,胃囊的内侧似是被人埋入了包铜的竹片。

铜盖压住的时候,那胃囊定是瘪气的,一旦有人移去铜盖,那几根包铜竹片便会弹起将胃囊撑开,通过预先掏空的鸡颈吸入空气。

在经过改造的气口下加了一个类似竹哨的结构,故而能发出尖锐的叫声。

在座的都是习武之人。

尤其是诸位男士,见暅之艺高胆大,已是围拢过来,看他一边拆解,一边讲说,戳穿眼前鬼蜮伎俩。

两个女子虽不敢看,但也都竖起耳朵偷偷听着。

吕文祖听明所以,一声冷哼,扯下那道绸符,向暅之问道,

“祖少侠,你是道门中人,可识得这道鬼符?”

暅之瞥了一眼,不屑道,

“这只是一道寻常的催命符,并无宗派可言。

我虽在道门,对这些唬人的把戏,却也是不信的。”

“催命符,崔命符?

难道这是崔家搞得鬼,来寻我们晦气?”

吕文祖虽然没有开始彻查下人,但他也知道对方既然能在自己的地盘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必然是有强大的幕后黑手操纵,不会落下明显的马脚。

而他刚刚从武川回来,一时半晌甭想摸出什么端倪。

于是递了个眼神给孙祭酒和自己的儿子,这两个人一直待在洛京,如果有人刻意想给自己好看,他们应该会比自己多嗅到些风声。

孙祭酒一声冷笑,

“虽然眼下没有证据。

但有胆子,有能力,有动机做这件事的,想来也只有崔家了。

哼,催命符!

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催……”

孙祭酒话音忽然含糊起来,继而逐渐凝固,凝固成黑色的血块,从五官里溢了出来。

话语最后的那几个音,似乎是要说“我的命……”,

但那声音嗬嗬然就像出自一个溺水者最后的呼唤。

旁人只能从他扭曲的表情,唇齿的抖动和汩汩的怪叫中勉强分辨出来。

“梆……梆……梆……”三声间隔很长的梆子响,这夜才刚刚入了更,已是催了一人命,厅中众人愁正浓。

“毒,毒?

怎么可能!”

短暂的安静后,吕文祖疯狂的嘶吼着。

主食虽被动了手脚,但众人都是一筷没有碰过。

酒,难道是酒?

吕文祖信手提了一个丫鬟走到孙祭酒的案前,双目赤红,如邪魔般捏开那丫鬟颌骨,将酒一股脑灌将下去。

可怜一个弱质女子,不谙武功,哪里能够抗拒?

眼见被呛得咳嗽连声,口鼻流涕,但大半壶酒也是吞进了腹中。

吕文祖的手仍没有松,任那一双玉足在空中不停踏动挣扎。

那丫鬟几次想尝试将指头插入喉头,可是喉头衣襟被人攥住,无法低头呕酒。

死亡的恐惧一口口啃噬着小丫头的神智,她歇斯底里地咳着,喊着,哭着,那声音就仿佛和刚才汤中鸡鸣一样凄厉,绝望。

这样的惨嚎声一直持续了大半柱香的功夫,众人便如身陷拔舌地狱,任耳鼓被那嘶喊声摩擦,却没有人敢来制止。

那喊声却已然久久未绝,中气不减。

不是酒?

那是什么?

难道真是那道鬼符?

厅上的人目光里尽是恐惧,迷惘。

直到惊叫着看着吕挹尘也忽然直挺挺的,七窍涌血,缓缓软倒,那眼中游移不定的光华,也逐渐黯淡下去。

啪!

一只铜制灯架被撞翻在地上,烛泪一地,火光翕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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