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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炮击(1/2)

第一百三十九章炮击

“来人,给壮士们倒酒!”在众人崇拜的目光中,朱八十一点了点头,低声命令。

徐洪三带领亲兵们抬起一个巨大的铁锅,用勺子舀起里边的酒,倒进碗里,然后一个个双手捧给即将出征的弟兄。

酒是温过的,里边还放了姜丝、茱萸等物。

更温暖的是人心。

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黄酒,即便最珍惜性命的人,也都被酒雾熏得心潮澎湃。

用目光监督着亲兵给所有勇士都倒上了酒,朱八十一自己也捧了一碗,双手举到眉毛间,低声道:“朱某不会说话,只知道,尔等此去,不可能全都活着回来。

可若是不让尔等去,弟兄们就得冒着滚木雷石爬三丈高的城墙,不知道多少人要丢掉性命。

所以,朱某就只能把数千弟兄们性命,都交到尔等手上。

拜托了!

朱某先干为敬!”

说罢,仰起头,将一碗热酒直接从喉咙处倒了下去。

“干!”吴良谋带领众人,齐齐端起酒碗,大口大口地痛饮。

每个人眼睛里,隐隐都涌上了层泪光。

他们不怕死,只是怕死得无声无息,死得毫无意义。

而此刻,朱八十一却亲口告诉他们,他们的肩膀上担负着什么。

陈年黄酒有些烈,朱八十一被烧得大口大口喘气。

喘过之后,却又命人给大伙倒上了第二碗,自己也又举了一碗,低声道:“此番夜袭淮安,由吴佑图领军。

陈至善、李奇和朱强三人带领一百名水手协助。

朱某待会儿会亲自带领其他弟兄,等在北门口,等诸位把吊桥放下来!

干了!

咱们不见不散!”

“干了,不见不散!”吴良谋、刘魁、陈德、朱强,还有白天刚刚投降过来的李奇等人,一起举起酒碗,与大伙一道喝光了第二碗黄酒。

然后默默地将空碗放在了脚下,挺直腰,向朱八十一行了个抱拳礼,默默地向军营外走去。

朱八十一带领亲兵抱拳相还,直到整个队伍消失在黑暗中,才默默地将手臂放下来。

转身去与其他人汇合。

五百多名战兵、一百名火枪兵和两百七十多名掷弹兵已经在刘子云的带领下,于营内的校场上悄悄地整好了队。

见到朱八十一到来,立刻齐齐举起兵器施礼。

朱八十一向大伙点了点头,快步走到整个队伍最前列。

然后从亲兵手里接过大盾和杀猪刀,将刀尖向门外指了指,用极低的声音命令,“出发,去北门!”

“出发!”“出发!”“出发,跟上都督!”在千夫长和百夫长们的低声协调下,整个队伍开始默默地向前移动,像潜行在云端的巨龙一般,没有发出半点儿声息。

“炮队出发!”黄老二也低低地发出一道命令,指挥着炮手们推起炮车,缓缓地走向二里外的东河。

脚下的地有些软,炮车的轮子压上去,碾出两道深深的辙痕。

表面包裹着青铜的车轴没过多久就开始发烫,不停地发出吱吱呀呀的摩擦声。

仿佛毒蛇一般,拼命吞噬着所有人的心脏。

黄老二被毒蛇吐信般摩擦声,撕咬得脸色煞白,满脸冷汗。

转身走到距离自己最近的一辆炮车旁,冲着车轮狠狠踢了一脚。

“噗!”木制的车轮晃了晃,毒蛇吐信声不降反增。

他无可耐何地叹了口气,把肩膀上表示身份的披风解下来,拧成一根绳子,套在炮车前端,弯腰,肩膀搭起披风的另外一端,用力向前狠拉。

“吱吱吱!”车头被拉得微微抬起,车轮缓缓转动。

摩擦声瞬间降低了许多,被远处的流水声一卷,转眼就混于其间,再也无法分辨。

其他几个炮长见状,也纷纷脱下披风,学着黄老二的样子将披风拧成绳索拴在车头上,躬身拉车。

后边负责护卫炮车的五百辅兵们也快步冲上来,七手八脚帮忙推车。

六辆炮车瞬间都变得无比轻盈,像小船一样滑过地面,缓缓朝淮安城东门外的河滩驶去。

二里远的路程,转眼就走过了一半儿。

淮安城轮廓越来越清晰。

在数以百计的灯球火把照耀下,暗灰色的城墙显得格外巍峨。

走在黑暗处,黄老二每次抬头,都能看到敌楼上高悬的牌匾,还有上面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像城市的两只眼睛一般,居高临下,俯视着外边的旷野。

不停地有几串寒星在牌匾下闪动,是守军兵器倒映出来的火光。

为了防止重蹈去年徐州失陷的覆辙,他们表现得极为敏感。

稍微有风吹草动,就将成排的羽箭朝东门外射下来。

以至于黑暗中不知道多少夜间才会出没的小动物遭受了池鱼之殃,被射得就像刺猬般,一个个倒在城门与河岸之间的空地上,嘴里发出绝望的悲鸣。

“我这边是疑兵!”黄老二在心中再度重复自己的任务,松开肩膀上的绳索,将炮车停在了距离城门三百步远的空地上。

其他几辆炮车缓缓推过来,在他身边一字排开。

彼此间隔着十步左右距离,仿佛一头头翘首以待的猛兽。

“队长,吴秀才他们,能行吗?”一号炮的炮长冯五凑上前,不是问何时开炮,而是替吴良谋等人担心。

读书人金贵,普通人家攒上两代人的钱,才能供一个孩子去读书。

而那队去钻阴沟的勇士里头,却有一成半以上为读书人。

让大伙想起来就觉得心疼。

“一定行!”黄老二狠狠瞪了他一眼,自己给自己打气儿。

“他们一定行,都是读书的秀才,比咱们机灵。”

‘他们必须行!

’此时此刻,在他心里边,响起的却是另外一个声音。

‘吴秀才自己也亲口说过,不能给者逗挠太多时间。

给他的时间越多,被他拉成同伙的盐贩子们越多。

那些盐贩子,怎么不把自一家老小都腌了,挂在树枝上风干?



“呱呱——呱呱——呱呱——”河滩上,响起一串青蛙的叫喊。

死寂的夜里,它们是最喧闹的存在。

黄老二被蛙声吓了一个哆嗦,回过头,以极低的声音命令,“装药,装发烟弹。

尽量瞄准敌楼,熏死那帮狗娘养的!”

“三号弹,三号弹,上画着一个红叉子的那种!”几个炮长借着蛙声掩护,将命令迅速传开。

装药手们利索地打开木箱,将盛满了火药的纸袋子用刀子割破,借着头顶上的星光,小心翼翼地将火药倒进了炮口。

然后再从另外一个木头箱子里翻了翻,找出一枚表面画着红叉的开花弹,检查了一遍引火的药捻子,缓缓地放入炮口,用木棍连同火药一道,慢慢压紧,压实。

“呱呱——呱呱——呱呱——”四下里蛙声更大,吵得人心脏直往嗓子眼外跳。

黄老二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在蛙声里分辨。

他听到水流相击的哗哗声,他听见徐徐而起的晨风。

他听见有野鼠、水獭之类的小兽,沿着河岸悉悉索索,却就是听不见来自北方的半点动静。

吴秀才消失了,就像从来没在这世界上出现过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陈德也跟着消失了,不知道是死于守军的盲目射击,还是被水流直接冲进了黄河。

朱八十一也消失了,一道消失的还有那几百战兵、火枪手和掷弹兵。

唯独他黄老二和他的铜炮还在,焦急地等在又湿又热的黑夜中。

曾经有一瞬间,黄老二简直想跳起来逃走。

他是个铁匠家的孩子,家传一身好手艺,没必要冒这个险,马上取什么功名。

那都是读书人瞎说,徐州骡马巷几十户人家,谁家孩子曾经做到捕头以上?

呸?

做梦,祖宗坟头位置没那么正!

然而肩膀上的铜牌,又死死压着他,让他没勇气挪动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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