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4章 十卷 38 父子之间(4)(1/2)
余文仪自知以汉大臣之力,无法与在旗的内务府大臣,尤其是后宫嫔妃们相抗衡。
他纵有一腔正气,却也终不能不护着家人,唯有以自请告老还乡来为此事告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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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文仪却没想到,竟因为此事,皇十五阿哥亲自前来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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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皇子,更是被皇上几番番说过最肖似皇上的皇子,今日能亲自到他家里来看望他,余文仪一见颙琰,还没等行礼,已然先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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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定是皇上的体量,无声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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颙琰连忙抢步上前来,扶住余文仪,“余老大人请起请起,千万勿要多礼。
老大人年过九旬,我才十几岁少年,若要受老大人之礼,当真上天都看不得去。”&1t;/p>
余文仪老泪纵横,握着颙琰的手臂,直是将自己心中所有的委屈,都化作了眼泪奔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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颙琰扶着余文仪回到病榻前,两人亲热地并肩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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颙琰含笑道,“我曾听说余大人与于敏中大人有同乡之谊,想来余大人也是江苏人吧?”&1t;/p>
余文仪忙道,“回十五阿哥,老臣乃是诸暨高湖人。
因诸暨又称‘暨阳县’,而江苏也有暨阳,故此同僚之中又有如此混同,称为同乡了。”&1t;/p>
颙琰一拍掌,“诸暨乃是西施故里,更是越王勾践复国之地,正是地灵人杰!”&1t;/p>
颙琰凝视着余文仪的眼睛,“无论是勾践,还是西施,虽分男女,可是心中却都怀着家国之大,全然抛却小我之情”&1t;/p>
余文仪心下一颤,惭愧得已是抬不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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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他以病请告老还乡,虽说是不屑与英廉和惇妃同流合污,却也终究是保存小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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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臣愧对皇上,愧对十五阿哥”&1t;/p>
颙琰心中更有了数儿,含笑点头,“余大人早有诗名,我尤其爱余老大人所写的亲情之诗。
我记得其中有一题为寄内子并示五儿延良,叫我感触最深。”&1t;/p>
颙琰说着,微一垂眸,已是吟诵而出:“骨肉团沙久不群,欲寻香梦籍微醺。
病妻空尔肱三折,稚子粗能书八分。
竹领儿子齐绕舍,松添鳞甲独干云。
怪他画角吹边戌,茶熟凌霄日已曛。”&1t;/p>
颙琰拍着余文仪手,“情真意切,我眼角亦湿啊。
早知老大人多年在刑部为官,品格方正,可是这亲情之诗写来却是娓娓情深,着实令人感喟。”&1t;/p>
余文仪虽说也有文才,可是终究朝中大才更多,他如何敢想自己的一写给妻子和儿子的诗,竟能入得十五阿哥的眼这便更是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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颙琰拍着余文仪的手臂道,“由此一诗中,我可窥知余大人在诸子之中,最为看重五子延良不知我的猜测可确?”&1t;/p>
余文仪连忙点头,“老臣诸子之中,五子延良与老臣最为肖似老臣自将一份期望,更多寄托在延良身上。”&1t;/p>
颙琰含笑点头,“余大人的五子延良,我也知道。
如今是在刑部山西司为主事,也同样从刑部出身,正是子承父业。”&1t;/p>
余文仪更是惭愧得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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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因为他的儿子余延良也是刑部的官员,而他自己是刑部尚书,故此总有瓜田李下之嫌,他才不敢不在乎英廉的暗示威胁&1t;/p>
颙琰点点头,“说来也是我旁枝逸出,我倒留意的是余大人五公子的生辰——延良是六月初六的生辰吧?”&1t;/p>
余文仪有些愣,不知十五阿哥这话又是要往哪儿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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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的颙琰,用少年老成却又带着年少调皮的模样,冲余文仪眨眨眼,“余大人有所不知,因为我额娘的千秋是九月初九,故此我对所有如此叠月叠日的生辰之人,心中总有特别的亲近之感。”&1t;/p>
颙琰说着,眼中终是流露出少年的伤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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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文仪心下被狠狠震动,如何能不明白就算堂堂皇子,可是母亲刚刚薨逝二年去,这心中的思念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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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热泪便又不由自主滑落两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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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臣母亲当年独自抚养老臣兄弟三人,老臣有负母亲,多年苦读,中进士之时已是五十岁。
那一年授福宁知府,又调漳州知府,老臣回想跪请接老母亲赴漳州奉养。
微臣老母亲年事已高,拄杖谕微臣道:‘老身健饭,无以为念’竟不肯随老臣至漳州赴任,更令老臣专心负职,勿为了她老人家而分心。”&1t;/p>
“不久母亲及驾鹤西去,老臣虽终于高中,却不能膝下奉养,微臣多年以此为憾,不能释怀。
却也知老母亲更在乎微臣忠君报国,故此老臣便将对母亲的一片思念敬养之心,全都寄托在公务之上,四十年来不敢有半点懈怠与私己之心”&1t;/p>
余文仪说着垂下头去,泪落成双,“可是微臣这一次却有负圣上,有负十五阿哥,更有负老母亲在天之灵”&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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颙琰点头,也是陪着余文仪一同哽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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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余大人何尝不是感同身受?
最怕最怕,就是自己做得不够好,辜负了天上的额娘啊”&1t;/p>
室内,颙琰与余文仪相拥而泣。
门外,看傻了颙琰身边的小太监三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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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宝观摩了半天,还是忍不住低声问毛团儿,“祖爷爷,您老给小子点拨点拨,阿哥爷这是怎么说的?”&1t;/p>
毛团儿瞧着这三宝,就如同瞧着自己小时候儿似的。
一样鬼头鬼脑,一样脑子停不下,见什么事儿都爱多琢磨一下儿,嘴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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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团儿便故作老态地哼了一声,“照你小子说,阿哥爷该什么样儿啊?”&1t;/p>
三宝眼珠儿一转,“断案啊!
该是谁的对错,嘁嗤咔嚓,有罪的下大狱、掉脑袋,没罪的就连升三级呗!”&1t;/p>
毛团儿扬手照三宝后脑勺就给了一下子,“你小子是看戏看多了,以为什么都跟戏台上似的,倒是快意恩仇了,什么都不用顾忌了是不?”&1t;/p>
三宝捂着后脑勺陪着笑,“要不小子怎么赶紧求祖爷爷您给点拨点拨呢。
小子这实在是看不懂咱们阿哥爷的路数了。”&1t;/p>
“你以为皇上派咱们阿哥爷是干嘛来了?
杀人?
杀谁啊,是杀公主的额娘,还是杀内务府几十年的老大臣,嗯?”毛团儿轻哼一声,抱起手臂来,缓缓道,“咱们阿哥爷才十七岁,未来的日子啊还长着呢,这会子杀人,那是要积怨啊!”&1t;/p>
“所以这会子对于阿哥爷来说,什么嘁嗤咔嚓都不是最要紧的。
最要紧的,是人心,人脉。
余文仪为人方正,官誉极佳,又是江南汉臣这样的人,是阿哥爷一定要力保的。”&1t;/p>
三宝终究年岁小,还不到时候儿,毛团儿不能再往深里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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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站在四月天的暖阳里,仰头望向那碧蓝的晴空,浅浅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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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主子,皇上的心,您总是最懂的,是不是?”&1t;/p>
颙琰告辞而去时,余文仪已经是一扫病容,不但下了病榻,更是亲自送到府门之外,坚持跪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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