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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谨言慎行(2/3)

马文才笑笑        。

心结哪里有那么好结的,最初的时候,他甚至有杀了祝英台和梁山伯的想法,可最终还是作罢。

他原想饶过别人就是饶过自己,可怎么也绕不过心里那道结。

他们三人之间会变成今天这幅样子,任他两世为人也想不到。

马文才心中复杂,拍了拍祝英台的肩膀。

“好了,闲话休提,水边风大,我们还是回亭舍里吧。”

“在这里吹吹风不是很好吗?

路上憋闷死了。”

亭舍里的亭吏虽然殷勤,可人也多,大概都是在这里等候上船的,孩童啼哭声妇人斥责声各种吵闹,她倒有些不想回去了。

“子云先生找了一艘吴兴来的运粮官船,那官船正要回返,我们可以顺路先去吴兴,再转往义兴。

车上东西太多,找担夫力士送上船还要些时候,说不得中午的午饭都要在这里耽搁了,你能在这里站多久?

何况这里也人来人往,并不安全。”

马文才习惯性皱眉,耐着性子劝说。

“那好吧……”

她一看到他皱眉就有点心惊肉跳,乖乖地跟在马文才后面回了亭舍。

正如马文才所说,他们人多事杂,行礼又多,即便沉重的物品栽在车上带走,其他铺盖细软等物要上船的也够收拾的,马文才四个随扈忙到都看不到影子,祝英台身边伺候的半夏也去盯着抬东西上船了,子云先生虽然坐在亭内休息,可依旧有人进进出出请他拿主意。

算了算,倒只有寒门出身只有一箱一笼的梁山伯和身无长物的傅歧最是轻松,傅歧在一旁逗狗,梁山伯则是在一旁看着书。

见祝英台进来,傅歧将大黑带的更远了点,梁山伯放下手中的书卷,向马、祝二人颔了颔首。

看到梁山伯后,祝英台几乎有些不敢直视他。

说起来包车轮那么辛苦,倒是梁山伯费的功夫最多,除了一开始抹泥和后来她扎的那第一下,后面都是梁山伯做的。

如今要走水路了,倒有些像是她刻意折腾梁山伯似的。

梁山伯似乎也能懂祝英台在想些什么,只是笑了笑,继续低下头看自己的书。

一行人在亭舍里等上船的事安排好,因为是高门,又给了足够的钱打点,单独占了一处极大地方的长廊。

身为贵族就是有这点好处,大部分时候不用自己动手,加上那艘官船又是吴兴来的运粮船,马文才拿着他父亲的名帖,船上的官员和小吏们立刻安排的妥妥当当,恨不得连马车都拆卸了一起装上船去。

祝英台坐在一处能晒到太阳的廊下,看着亭外的亭吏们来来往往接待来客,无论是走路的游商还是乘车的官员,都有人招呼绝不怠慢,只不过安排进去的地方不太一样,忍不住感慨:

“我从上虞去学馆时也赶了不少路,可没见过哪个亭舍这么周到的。

是这里的人特别热情,还是因为这里客流量大,怕怠慢了谁去?”

“这是热情?

士人和庶人一视同仁,难道不是没规矩吗?”

徐之敬嗤笑。

“徐之敬,你一天到晚把士人庶人挂嘴边,我看你是疯魔了!”

祝英台听够了他这一套,忍不住顶了一句。

“原就是如此,这些亭吏不过是些吏门出身的小吏,不把人伺候好了,随便一个士人就能让他丢了营生,你看他热情,不过就是糊口而已。

也只有你这样的觉得人家伺候的好。”

徐之敬一直觉得祝英台是士族里的“败类”,连个表情都欠奉。

“你……”

“好了好了,莫吵。”

马文才喜静,被两人的争执引得头痛,指了指外面的牌子说道:“这里会与别处不同,不是因为亭吏特别热情,而是因为这里是褚公亭。”

“我刚刚就看见了,这是褚公亭不是柳浦埭亭,难道有什么典故吗?”

祝英台立刻给面子的接话。

马文才也算是故地重游,不过上次只有两三个家人和侍卫,没有这么浩浩荡荡,但也因为如此,倒有闲一路听些奇人异事,这褚公亭的典故也是如此。

马文才怕徐之敬和祝英台又吵起来,便将这褚公亭的来历和他们说了一遍。

其实故事也不复杂,说的是东晋时有一位大臣姓褚,字季野,阳翟人。

他年轻时在东晋初年名声极大,但因为父亲并没有任高官,家世一度没落,起初担任的官职并不高,而且为人低调谨言,所以认识他的人并不多。

褚季野还在卑微之时,有一年要东行,恰巧有商人的船要出发,他就和几个送行的下属在这柳浦埭亭投宿。

当时,吴兴沈充任县令,正要送客人过浙江,因为他是县令,亭吏就把褚公等赶到了牛棚里。

其他人纷纷大怒,唯有褚季野并无异色,领着诸人在牛棚里暂居。

后来水涨了,船可以行驶离开,沈充起来散步,看到褚公就问道:“牛棚下是什么人?”那时南方士族瞧不起北方士族,那亭吏就说:“昨天有个北方佬到亭子投宿,因为有贵客,就暂且把他们挪到牛棚里了。”

沈充有些醉意,就远远地问道:“北方佬要不要吃饼?

姓什么啊?

一块儿聊聊好吗?”褚公就扬了扬手,答道:“我是河南褚季野。”

沈充是吴兴沈氏豪族出身,早就听说褚季野的名声了,听到自己让褚季野避到了牛棚里非常惊慌,也不敢让褚公过来,就来到牛棚下,递上名帖,拜见褚公,又重新宰杀禽畜,准备菜肴,就在牛棚里款待褚季野,还把那个亭吏抽打了一顿,借此向褚季野道歉。

褚公和他一起在牛棚里喝酒,言谈神色没有任何异常,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来往诸人都对他的器量啧啧称奇。

后来褚季野一路做到侍中、尚书,还出任过建威将军,而后任徐、兖二州刺史,假节镇京口,女儿也做了晋康帝的皇后。

褚季野有简贵之风,连谢安都很称赞他的人品风仪,说他是“皮里春秋”,内秀于中。

他官居上品之后,这段在钱塘的轶事也就被人传了开来,这钱塘柳浦埭亭也随之改名为“褚公亭”。

自晋时起,钱塘因为水路交通发达交汇而往来如云,褚公亭的名声也就越传越广。

而因为有这段典故,但凡亭吏怠慢,就有人打趣“小心县令抽你”,久而久之,这里的亭吏比其他地方的亭吏更多,也更勤快热情,也因为这里的亭吏处处妥当,让人放心,有越来越多客船特地来柳浦埭停靠这,亭舍和柳浦埭因此十分繁荣,从东晋时至今,已经有两百年了。

两百年间,多少埭口都已经荒废,唯有此地,成为了钱塘最重要的埭口,而当年来了人都要把人赶去牛棚的小亭舍,也发展为同时能容纳几百人居住、上千人休息的大亭,也算是受到了“名人效应”的影响。

祝英台是理科生,从小不爱读历史,历史知识大多就是为了应付考试的那些东西,连世说新语都没看过。

她叛逆期时爱看鲁迅先生的书,因为鲁迅先生对魏晋士人嗑药清谈之风颇有讥讽,导致祝英台很长一段时间里不太待见魏晋风度,觉得都是一群疯子。

后来祝英台穿来了南梁,虽离那个时代太远,但无论是家中、典籍里,还是学馆之中士庶学子对魏晋时期名士之风的追捧和崇拜,而以马文才、褚向为首的一干士族,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太过出众。

尤其是在“礼仪”上,祝英台常觉得和士族交往,舒适度大大高于和庶人相处,这一切,都让祝英台偶尔生出一丝怪异之感。

说到底,不过是时代离得太远,无法代入到其中,而她之前对魏晋风度有所偏颇,总是将士族跟嗑药发散扪虱而谈联系在一起,无法用正确的视角看待这个时代的“士人”。

可今天听到马文才说的这段趣事,祝英台却大有熟悉之感,并非因为这位褚公住了牛棚,而是因为他的出身。

“这褚季野姓褚,也是阳翟褚氏,和我们学馆那位长得俊秀的学生褚向有什么关系?”

祝英台问。

“这褚季野,就是褚向的祖先。”

马文才默默点头,“衣冠南渡后,褚氏和诸多北方望族一样寄居南方,成为江左名流。”

祝英台恍然大悟,再见徐之敬听了这个典故却满脸不耐,故意发出了一声长叹:

“都一样是士族,怎么就差那么多呢?

真正的士族坐在牛棚里也能让人看出不凡来,一天到晚喊着士庶有别的却完全让人看不出特殊之处啊!”

徐之敬哪里听不出祝英台讽刺的是他,板着脸面无表情道:“晋时是晋时,此时是此时,有什么好比的。”

“是啊,魏晋风度还是那个魏晋风度,人却不是那个人了。”

祝英台对着徐之敬撇了撇嘴。

“我倒是喜欢那个时候。

褚季野至少在牛棚之下还能安之若素,这才是成大器的样子。

像是那个县令那样,先是仗势欺人,后来又把手下扔出去当替罪羊的,就是小人行径,肯定也没什么好下场。”

祝英台的话音刚落,马文才和陈庆之都纷纷笑了起来。

“你们笑什么嘛。”

祝英台被笑的有些恼羞成怒。

“没什么,我在想你说的很对。”马文才笑着说,“沈充家中富贵,年少得名,因此对故将下属都很轻鄙。

他有不臣之心,后来跟随王敦造反失败,四方士族大族都不喜他的为人,皆募兵举义,不必朝廷派兵,各方就把他灭了。

他逃到故将吴儒家中,被吴儒杀了,传首建康。”

在场诸人里,马文才和陈庆之一个是家学渊博,一个是案上文书,都精通史书,对很多人的前途来历都能如数家珍,所以祝英台一说,两人皆是大笑。

但笑过之后,又不免发人深省。

陈庆之渐渐收起笑意,对祝英台说:“小友性子单纯,看人看事反倒比旁人透彻。”

他有意提点几位少年才俊,未来栋梁,声音便越发清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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