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3.情深一片(1/2)
马文才驾着马带着皇帝跑了一刻钟有余, 才真正算是离开了危险的区域。
临川王府再怎么势大, 也不可能一直把路封到台城, 能封到骠骑桥附近已经是极限, 但马文才完全不敢赌任何“意外”。
他根本不敢耽搁, 也顾不上骑上御道会不会受到御史弹奏,驾着马带着皇帝就上了回宫的御道, 径直回到了台城。
能走御道的只有皇帝,马文才毫不掩饰,萧衍又和他同乘一骑,这一路上有不少人看着, 本就不是什么秘密,等禁卫军们再浑身带伤的回到宫中,各种猜测顿时沸沸扬扬。
皇帝微服出宫本就少见,又在内城里都能遭遇危险、不得不逼到要和臣子同骑一马的地步,对于梁国来说, 是件能变天的大事。
可惜皇帝一回宫就紧闭了宫门,谢绝了所有臣子“探望”的好意,等皇帝被马文才扶着在软榻上躺下时, 马文才感觉到他似乎已经垮了。
不是身体,而是意志。
“他想杀我……”
萧衍因为临川王迫切希望见到他而封路的喜悦有多期待,如今就有多伤心。
马文才甚至觉得皇帝的语气里带着一抹委屈。
“阿宏想杀我……”
然而,那委屈只是一瞬, 就变成了暴露。
“他竟然想杀我!”
榻上的萧衍紧紧抓着身边的软枕, 口中发出嗬嗬之声:“那个畜生, 竟然设局要杀我!”
天子一怒,浮尸千里。
内殿中所有的宫人内侍,都惊吓地跪了下去。
马文才就在塌边,见旁边众人都纷纷下跪,连忙也跟着弯了弯膝盖,然而他还没有跪下,就被榻上的老人一把拽住了手臂。
“佛念,佛念。”
他低喃着马文才的名字。
“你不用跪,你是佛祖赐给我的福星……”
马文才懵然地看着皇帝。
“算上这次,你救了朕两次。”萧衍的目光定定地看着他,“要跪也不是你跪,要在朕床前跪下的,是阿宏那个畜生!”
马文才不知该如何回应,保险起见,决定和稀泥:“陛下,也许……只是个误会?”
“误会?”
萧衍喉咙里嚯嚯嗬嗬,像是干涩之极,“朕要去临川王府是突然起意,除了提前和临川王府打了招呼,连宫里都不知道,能提前设下埋伏,不是阿宏的人,又有谁?”
他声音颓然。
“何况桥头拦朕的那几个人,朕在临川王府,是见过的。”
那就真是临川王找死了。
马文才心中暗喜,面上却要做出惊讶的表情。
“朕一直觉得私藏兵器这种事,以阿宏的性格,必是不会做的。
他贪财好色,却最怕战事,他那么胆小,哪里敢私藏兵器造反……”
萧衍的声音低颤,“可他要不是私藏了兵器怕我发现,为什么要铤而走险?
他到底藏了多少兵器,竟连让我去看一看都不敢?”
能铸几十万钱,怕是兵库司都已经被他搬空了吧?
想起女儿的话,再想起萧正德干下的那些悖逆之事,萧衍怒从中来,拽着马文才的手猛地一紧:
“佛念,接旨!”
马文才一惊,立刻躬身静听。
萧衍摘下腰间佩着的锦袋,从中取出半枚铜符,递交给马文才,慎重道:“你拿着我的铜符,调动宫中禁卫,立刻出宫将临川王萧宏抓来。
若有阻拦……”
他森然道:
“格、杀、勿、论!”
宫中禁卫,代表的是皇帝的身份,非皇帝不可调动,会将铜符交给马文才,那便是信任至极。
殿中宫人心中一片讶然,再见马文才慎重地接了铜符,口中称“是”,顿时一片清明。
这马文才,怕是要青云直上了。
皇帝信任马文才,马文才却不敢真的恃宠而骄,他领了铜符,先是找到了回宫的禁卫军首领,待点齐了一千人马,又命人去了趟御史台,点了三位御史过来作证,这才浩浩荡荡向着骠骑桥的临川王府而去。
待到了骠骑桥,那两条铁索居然还横在桥上,之前突围的禁卫首领冷哼一声,带人将那铁索解开,当做“刺君”的证据,妥善地收了起来,继续向临川王府前进。
宫中禁卫军围了临川王府的时候,临川王府里还在一片混乱之中。
起初皇帝派人传话,说要驾临临川王府,萧宏简直是欣喜若狂,一下子去游仙园亲自确认宴席的菜品、接驾的人员、陪宴的伎人,一下子又奔去自己的库房,用尽心思在其中寻找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宝,想要献给兄长讨他开心。
他忙忙碌碌了几个时辰,整个临川王府都已经做好了接驾的准备,却没有等到圣驾的来临,待再派出去人去查探时,却得到了不好的消息。
皇帝在骠骑桥遇刺,牛车被拦在桥中,护驾的禁卫军杀了不少人冲出去了,皇帝似乎下落不明。
当时萧宏脑子里就“轰”了一声,差点厥过去。
骠骑桥前出了命案,立刻就有相关的官员和城中戍卫接到消息去调查,乐山侯处事不密,禁卫军杀了人也把尸首带了回去,几方一验看,发现死的都是临川王府的门人。
唯有临川王府的人知道今日中午皇帝要驾临,再加上那些人本来就是用临川王府的名义削弱了皇帝的防备之心,如今又人证物证俱全、就算临川王手眼通天,也翻不过去。
禁卫军来之前,就有城中戍卫和御史台的人前来调查,只不过临川王府四门紧闭,他们吃了个闭门羹,没办法进去。
实际上,临川王萧宏在接到消息的时候就已经吓蒙了,躲在宠妾江无畏的怀里瑟瑟发抖。
“我没派人刺杀皇兄啊,畏娘!”
萧宏泪涕直下,哪里还有之前意气风发的样子,“我早上还在为皇兄要来的事高兴,怎么会去派人刺杀皇兄!”
想起儿子萧正德说杀就被杀了,他吓得瑟瑟发抖,抓着江无畏的手颤抖着说:“畏娘,要不然我们逃了吧?
咱们带上家里的宝贝,从地道里走……我修了条地道,可以通到光宅寺后门,咱们可以坐船出城!”
谁要跟你从地道里跑,要跑了就真是造反了!
何况发生这种事情,肯定是全城戒严,谁能跑掉?
!
江无畏恨铁不成钢,恨不得将萧宏的脑子打开来看看里面是不是都是水!
“事到如今,是栽赃嫁祸还是误会都不重要,陛下来王府的路上遇刺,死的又是我们府里的人,怎么说都说不清了!”
江无畏心里也一阵发慌,但她至少还没乱了方寸。
她享受了这么久的荣华富贵,早已经和萧宏荣辱一体,笃定无论如何萧宏绝不会轻易丧命。
她抚着萧宏的脑袋连声安慰:“王爷只要咬死了什么都不知道,是被人设计的就好!
陛下对宗室一直宽厚,您又是陛下的亲兄弟,这时候可千万不能慌了手脚。”
“是,是,我是皇兄的亲弟弟,皇兄不会为了外人的栽赃就杀了我……”
他嘴里这么说着,身体却还是瑟瑟发抖,绝不愿从江无畏的怀里出去。
江无畏揽着萧宏,就像是揽着个巨婴,但她毕竟只是个在后宅里争斗的妇人,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除了向皇帝求情外,能为怀里的人找到什么破局的办法。
“王爷,他们都说是府里的人行刺了陛下,可府里的门人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调动的,你有没有命人去查,都是哪里的人手?”
江无畏想到了重点,“王爷先把有嫌疑的人抓起来,也好像向陛下证明清白啊!”
萧宏如今是宠妾说什么就是什么,连忙叫了人去查。
可惜还没查到什么,就迎来了马文才带来的禁卫军。
禁卫军首领早上领着兄弟来临川王府,十几个人半路上死了大半,剩下的人马也都人人带伤,如今带兵来了临川王府,自然不会客气,敲开了门就带着几百人马直接冲了进去。
临川王府原本是萧宝卷的一座行宫,占地极广又雕梁画栋,恍如人间仙境,如今被这一群凶神恶煞的禁卫军冲开,顿时人人仓皇奔走,剩下的王府护卫看到来的是禁卫军,都被吓得不敢动弹。
马文才怕事情闹大,事后皇帝心里不快活又来秋后算账,也懒得狐假虎威,从怀中掏出铜符和皇帝的手谕,朗声宣旨:
“奉陛下之命,‘请’临川王入宫觐见。
如有阻拦者,格杀勿论!”
一句“格杀勿论”,可谓是掷地有声,再想到之前骠骑桥上死了那么多人,立刻就有不少门客家丁见势不妙跑了。
临川王半天没出来,禁卫军只好带着武器封锁了四门,从主院开始搜。
御史台来的几位御史并不是来看场子的,那边马文才遥遥给了梁山伯一个眼色,梁山伯便带着几个人手,趁机去临川王府中浑水摸鱼,查找萧宏平日里贪赃枉法、私藏兵器的证据。
此时临川王府乱成一片,禁卫军又喊着“格杀勿论”,人人自危,谁也没注意御史台这几位御史就这么轻易带人潜入了平时难入之地,又抓了多少平时为萧宏出谋划策的门客谋士。
禁卫军喊杀喊打,终于找到了游仙园门口。
游仙园外守卫森严,眼看着就要和禁卫军砍杀起来,却听得一声女子的轻叱:
“不得动手!”
定睛一看,只见一身红衣的江无畏牵着两眼通红的萧宏,昂首傲然地走出游仙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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