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回大地，草长莺飞。

北宋，应天府。

一辆青帷马车徐徐驶入城门，轮子在青砖石上压出清脆的声音。

今儿是个阴雨天，雨雾蒙蒙，空气十分清新。

辛夷打了帘子往外张望，烟雨绵绵的南京城温婉细腻，淅淅沥沥的雨点将城郭笼罩，像披上了一件曼妙的轻纱，安逸极了。

她深深吸一口气。

“春雨贵如油啊。

明日是不是寒食节了？”

湘灵脆生生地应道：“姐姐说得没错，明天正是寒食。”

辛夷脸色凝重，托着腮帮笑问：“所以，你说我们今晚上吃点什么才好呢？”

那年一场醉酒后，周道子就病了一场，从此心性大变。

辛夷替他调理好几年，渐渐有了一些好转。

“不急。

山川俱变，四海未平，微臣愿为官家职守扬州，以慰百姓。”

“徒弟……”

不同的是，除了询问归期，还有一条。

辛夷莞尔，走近他身侧便被抱了过去，亲昵地圈在怀里。

辛夷嗔怪地推他一下，眼风扫向孙怀，却见那家伙已颠颠地退了下去，为主子合上了门。

每一次收到家书，傅九衢都会沉默独坐。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夹着吆喝声、笑骂声，隐隐约约间，还有茶楼酒肆里悠悠扬扬的乐声传来。

“噗！”辛夷笑着捏他的肩膀，“大白天的叫我来书房做什么，白日宣……淫？”

“阿九何时返京？”

湘灵抱过食盒来，用手背摸了摸，“没有呢，热乎乎的，保管周老先生会喜欢……”

辛夷笑了起来，“这才对嘛。”

“咳咳咳……”

一回天水阁，湘灵便愉快地去了灶上，安排晚上的醋烧鲈鱼。

辛夷和杏圆交换个眼神，含笑不语。

从皇祐三年开始，赵官家便来信催问傅九衢。

“你啊，吃慢点，又没有人给你抢。”

程苍婚后向湘灵坦白，以前暗恋过辛夷，还曾被九爷“穿过小鞋”。

他为此感觉到羞愧，湘灵却乐得开怀大笑，说她其实早就知情，并且直率地认为，程苍的眼光很好，和她喜欢同一个人。

“那是自然，徒弟是最好的。”周道子瘪了瘪嘴巴，默默地点了点头，将手上的半块糕点快速地塞入嘴里，再将盘子里的糕点放好，笑眯眯地道：

“回头给徒弟吃去。”

夫唱妇随，辛夷的药铺也从扬州搬到了南京，仍然由良人打理。

“是啊，你不是最喜欢她吗？”

赵祯没有逼迫他回京。

“叫花鸡没有凉吧？”

只有辛夷知道，傅九衢心里的暗流从未停止过一天激烈的涌动——

“娘子，药铺到了。”

这一次他们有了经验，店铺很快便经营上了轨道。

辛夷也在搬到南京的第二年，喜添一女，有了跟九哥的第二个孩子。

马车在桥头的“九十一”药铺门外停下。

羡鱼还没有下学，辛夷正准备去看看女儿，孙怀就笑盈盈地过来了。

“又有病人送来匾额？

回头要好好夸一夸良人了。”

··

知府宅子里，辛夷住的地方仍然叫天水阁。

辛夷哭笑不得，“三念是你的徒弟，吃你几个桂花糕怎么了？”

“还是羡鱼胆大，敢羞臊郡王。”

“娘子，九爷请您去一趟书房。”

傅九衢多次问起当年发生在陈州的事情，周道子却一问三不知。

他认得出人，可以坐堂为人看诊，甚至会开方用药，但心性却换不回来了，整天笑嘻嘻的，如同一个天真无邪的老顽童。

从扬州知州到四京之一的应天知府，傅九衢的官做大了，恭喜声更多了，天下人也都看得明白，广陵郡王并没有在官家面前失宠，等他在地方再历练几年，再回京只怕要升高位……

快到药铺时，辛夷脸色却微微沉下。

湘灵说，姐姐那么好，程苍要是不喜欢她，要么是他的眼睛有问题，要么就是像段隋一样，脑子有问题。

对何时回京的问题，渐渐地变成寡淡言语。

他捶着肩膀哀叹不已。

两个人说说笑笑，跨入药铺门槛。

辛夷一怔，心下略有不安。

这怪症来得奇怪，不是中毒不像病，辛夷空有一身医术，却对他束手无策，除了耐心地陪伴和调理，没有别的办法。

傅九衢抬头，露出一抹温柔。

辛夷看了这张脸十年了，仍是免不了心动。

一路上说说笑笑。

湘灵打趣道：“姐姐想吃什么？

报上菜名来，一会儿我提早一个时辰回府去，给你备上便是。”

但他可以拒绝回京任职，知州三年俸满，赵祯要推升他为知府，旨意一到，也只能听令行事。

最初那年，他好似怨气未平，回信里尚有余怒，“微臣不配为朝官，请官家降旨除职，将臣放逐扬州，做一个闲云野鹤也罢。”

辛夷犹疑地看他一眼，拿过信来一看，怔住。

“九哥……”

“官家来的信，你看看吧。”

他为狄青之死而痛心、愤怒，但千里之遥，对方是皇帝，又是长辈，他好似也只能做到如此。

周道子突然咳嗽起来，呛得老脸通红。

湘灵眼睛都笑得弯了起来，“我姐现在可不好夸，她厉害得很呢。”

今日听罢，他竟是面不改色，抬手将桌案上的镇纸拿开。

今儿是皇祐七年的正月十六，羡鱼今年七岁了。

“朕为一念和二念定了名字。

一念喜弄文墨，便为御文。

二念醉心武术，便为御武。”

“再让她给我扎上几针……哎哟，我这把老骨头……在药铺坐半天，僵硬得像上了铁板似的……”

即便程苍和湘灵孩子都有两个了，他仍是耿耿于怀，防备程苍像防贼一样，乐得湘灵和辛夷私下里常拿两个男人来调侃。

“十一回来了？”

这封是赵祯给傅九衢的私信，信里仍是一年一度的询问：

换往日，傅九衢少不得要逮住她狠狠惩罚一番的。

湘灵闻声，掩嘴而乐。

“不急。”

“不急。

在何处做官，都是为朝廷尽忠。”

··
本章未完，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