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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1/2)

我逗着小猫,跟它说话:”喵喵,你是要吃鱼吗?

“小猫”喵“地叫了一声,舌头再次过我的手指,它舌头上的细刺刷得我好痒,我不由得笑起来,抱着猫给阿渡看:”你看,它眼睛真好看。

“阿渡点点头。

我叫永娘去取牛乳来喂猫,然后又跟阿渡商量给小猫取个什么名字。

我问阿渡:”叫小花好不好?

“阿渡摇了,我也觉得不好,这只小猫全身纯白,一根杂毛也没有,确实不应该叫小花。”那么就叫小雪吧……“我絮絮叨叨地跟阿渡说着话,要替小猫做个窝,要替小猫取名字……我都不知道裴照是什么时候走的。

不过自从有了这只小猫,我在东宫里也不那么寂寞了。

小雪甚是活泼,追着自己的尾巴就能玩半晌。

庭院里桃李花谢,乱红如雪,飘飞的吹拂在半空中,小雪总是跳起来用爪子去挠。

可是廊桥上积落成堆的,它却嗅也不嗅,偶尔有一只粉蝶飞过,那就更不得了了,小雪可以追着它满院子乱跳,蝴蝶飞到哪里,它就蹿到哪里。

永娘每次都说:”这哪里是猫,简直比狐狸精还要淘气。

“日子就这样平缓地过去。

每天看着小雪淘气地东跑西窜;看庭院里的花开了,花又谢了,樱桃如绛珠般累累垂垂,挂满枝头;看桃子和李子也结出黄豆大的果实,缀在青青的枝叶底下。

时光好似御沟里的水,流去无声,每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晚上的时候我常常坐在台阶上,看着一轮明月从树叶底下渐渐地升起来。

千年万年以来,月亮就这样静静地升起来,没有悲,没有喜,无声无息,一天的风露,照在琉璃瓦上,像是薄薄的一层银霜。

天上的星河灿然无声,小雪伏在我足爆”咪咪“叫着,我摸着它暖绒绒的脖子,将它抱进自己怀里。

我静静地等待着,我要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从这个精致的牢笼里逃走。

本来因为我一直病着,所以东宫里仪注从简,许多事情都不再来问过我。

从前赵良娣虽然管事,但许多大事表面上还是由我主持,我病了这么些日子,连宫里的典礼与赐宴都缺席了。

等我的病渐渐好起来的时候,绪宝林又病了。

她病得很重,终究药石无灵,但东宫之中似乎无人过问,若不是永娘说走了嘴,我都不知道绪宝林病得快死了。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决定去看她。

也许是怜悯,也许我想让李承鄞觉得,一切没有什么异样。

或宅让李承鄞觉得,我还是那个天真傻气但子妃,没有任何心计。

绪宝林仍旧住在那个最偏远的小院子里,服侍她的两个宫女早已经又换了人。

巫蛊的事情虽然没有闹起来,可是赵良娣得了借口,待她越发地刻薄。

我病后自顾不暇,自然也对她少了照拂。

我觉得十分后悔,如果我及早发现,她说不定不会病成这样。

她瘦得像是一具枯骨,头发也失去了光泽,发梢枯黄,像是一蓬乱草。

我隐约想起我第一次见到她,那时候还是在宫里,她刚刚失去腹中的孩子,形容憔悴。

但那个时候她的憔悴,是鲜花被急雨拍打,所以嫣然垂地。

而不是像现在,她就像是残在西风里的菊花,连最后一脉鲜妍都枯萎了。

我唤了她好久,她才睁开眼睛瞧了瞧我,视线恍惚而迷离。

她已经不大认得出来我,只一会儿,又垂下眼帘沉沉睡去。

永娘婉转地告诉我太医的话,绪宝林已经拖不了几日了。

她今年也才只得十八岁,少女的芳华早就转瞬即逝,这寂寞的东宫像是一头怪兽,不断吞噬着一切鲜妍美好。

像鲜花一般的少女,只得短短半载,就这样凋零残谢。

我觉得十分难过,从她住的院子里出来,我问永娘:”李承鄞呢?

“永娘亦不知道,遣人去问,才知道李承鄞与吴王击鞠去了。

我走到正殿去等李承鄞,一直等到黄昏时分,才看到七八轻骑,由羽林郎簇拥拱卫着,一直过了明德门,其余的人都下了马,只有一骑遥遥地穿过殿前广袤的平场,径直往这边来。

我忽然觉得心里很乱,我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见到李承鄞,很久以前虽然我也不是天天能见着他,可是隔一阵子,他总要气势汹汹到我那里去,为了乱七八糟的事同我吵架。

但现在我和他,不见面了,也不吵架了。

我其实一直躲着他。

在我想起从前的事之后。

我明明应该杀了他,替所有的人报仇。

也许,今天去看绪宝林。

也只是为了给自己找寻一个,来见他的理由。

我看着他骑马过来,心里突然就想起,在大漠草原上,他纵马朝我奔来,露出那样灿烂的笑容。

她要的那样子,只要他一个偶尔回顾,可是也得不到。

我握着绪宝林的手,想要给她一点最后的温暖,可是她的手渐渐冷下去。

永娘轻声劝说我离开,因为要给绪宝林换衣服,治丧的事情很多,永娘曾经告诉过我,还有冠冕堂皇的一些事。

比如上书给礼部,也许会追封她一个稍高的品秩,或者赏给她家里人做个小官,我看着宫娥将一方锦帕盖在绪宝林的脸上,她已经没有任何气息,不管是悲伤,还是喜悦,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消失了,短暂的年华就这样戛然而止。

远处天际传来沉闷的雷声,永娘留下主持小殓,阿渡跟着我回寝殿去。

走上廊桥的时候,我听到隐约的乐声,从正殿那边飘扬过来。

音乐的声音十分遥远,我忽然想起河畔的那个晚上,我坐在那里,远处飘来突厥人的歌声,那是细微低婉的情歌,突厥的勇士总要在自己心爱的姑娘外唱歌,将自己的心里话都唱给她听。

那时候的我从来没有觉得歌声这般动听,飘渺得如同仙乐一般。

河边草丛里废弃的萤火虫,像是一颗颗飘渺的流星,又像是谁随手洒下的一把金砂。

我甚至觉得,那些熠熠发光的小虫子,是天神的使宅它们提着精巧的灯笼,一点点闪烁在清凉的夜色里。

和那边营地里散落着星星点点的火光,欢声笑语都像是隔了一重天。

我看着他整个人都腾空而起,我看他一把就攥住了好几只萤火虫,那些精灵在他指缝间闪烁着细微的光芒,中原的武术,就像是一幅画,一首诗,挥洒写意。

他的一举一动都像是舞蹈一般,可是是上不会有这样英气的舞蹈。

他在半空中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旋转,追逐着那些飘渺得萤火虫,他的衣袖带起微风……那些萤火虫争先恐后的飞了起来,明月散开,化作无数细碎的流星,一时间我的顾小五都被这些流星围绕,它们熠熠的光照亮了我们彼此的脸庞,我看到他乌黑的大眼睛,正注视着我……歌声隔得那样远,就像隔着人间天上。

我的血一寸一寸涌上来,远处墨汁般奠上,突然闪过狰狞的电光,紫色的弧光像是一柄剑,蜿蜒闪烁,划出天幕上的裂隙。

我对阿渡说:”你先回去。

“阿渡不肯,又跟着我走了两步,我从她腰间把金错刀连同刀鞘一块儿解了下来,然后对她说:”你去收拾一下,把要紧的东西带上,等我回来,我们就马上动身回西凉去。

“阿渡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她不解地看着我,我连声催促她,她只得转身走了。

我决心在今天,将所有的事情,做一个了断。

我慢慢地走进正殿,才发现原来这里并没有宴乐,殿里一个人都没有,值宿的宫娥不知道去哪里了,李承鄞一个人坐在窗下,吹着箫管。

他穿着素袍,神色专注,真不像以往我看惯的样子。

眉宇间甚是凝澹。

竟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我忽然想起顾小五,当初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他好像就是这般稳重。

可是那时候他神采飞扬,会对着我朗声大笑。

我从来不知道他还会。

我不知道他吹奏的是什么曲子,但曲调清淡落泊,倒仿佛怅然若失。

他听到脚步声,放下萧管,回头见是我,神色之间颇是冷漠。

我心里挟着纳怒气,却再也难以平抑,我拔出金错刀就扑上去,他显然没想到我进来就动手,而且来势这样汹汹,不过他本能地就闪避了过去。

我闷不作声,只将手中的金错刀使得呼呼作响,我基本没什么功夫,但我有刀子在手里,李承鄞虽然身手灵活,可是一时也只能闪避。

我招招都带着拼命的架势,李承鄞招架得渐渐狼狈起来,好几次都险险要被伤到。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唤人,这样也好。

我的刀子渐渐失了章法,最开始拼的是怒气。

到了后来力气不济,再难以占得上风。

我们两个闷不做声地打了一架,时间一长我就气喘吁吁,李承鄞终于扭住了我的胳膊,夺下我手里的刀。

他把刀扔得远远的,我趁机狠狠在他虎口上咬了一口。

腥咸的气息涌进牙齿间。

他吃痛之余拉着我的肩膀,我们两个滚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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