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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申初(2)(2/5)

张小敬要立刻通知靖安司,在前方光德怀远街口拉起封锁线,疏散民众。

事到如今,张小敬没办法保证截下每一辆马车,必须要做最坏的打算。

马匹毕竟比马车要快许多,张小敬很快就追近了第二辆车侧面。

狼卫们这次没用长矛,而是扯下苫布,改用石脂泼浇。

黑色黏稠的液体从马车上飞洒而下,这玩意只要扔个火把就会出事。

张小敬不敢太过靠近,只能紧随不舍。

可以看到,马车上装着五桶猛火雷,占了车板一半面积。

这五桶若是爆开,只怕这一条街都没了。

这两辆发狂的马车毫无减速的意思,前方传来一连串的民众惊呼,摊贩和行人被纷纷撞翻在地。

他们已经接近西城最繁盛之地,距离李泌划出的那条死线不远了。

张小敬一咬牙,用障刀狠狠刺了一下马背,辕马一声悲鸣,朝前一跃。

第二辆车的狼卫立刻又拼命泼石脂过来,却发现那马匹突然侧横,马背上的人却不见了。

原来张小敬拼命把马头拨转,自己凭借高明骑术迅速吊在另外一侧,用巨大的马身为盾牌挡住了石脂。

借助敌人这一瞬间的失神,张小敬身手矫健地翻过马背,朝马车上跳去。

可是这一次他却没有上一次幸运了,尾轸上正好站了一个狼卫,两人重重撞在一起,身体一起倒向车厢中部,一时间撞得那几个大木桶东倒西歪。

车夫看来经验丰富,立刻让辕马向左边来了一个急转。

张小敬一下子控制不了平衡,身子歪斜着朝外倒下去。

其他两个狼卫扑过来,对着他胸口狠狠推了一下。

就在身子摔下车的一瞬间,张小敬急中生智,手里一抖,一条如蛇长影飞了出去。

这是牛筋做的缚索,乃是京城不良人捕盗用的装备。

老资格的不良人,扔出缚索如臂使指,连龟兹杂耍都自叹弗如。

张小敬身为不良帅,手艺自然更是高明。

这缚索平时缠在右手手腕,需要时,只要手臂一抖,即可飞出。

张小敬落地的瞬间,缚索那头已经死死缠在了马车侧面的吊柱。

马车依然奔驰着,他抓紧这边的索柄,死死不松手,整个人背部贴地,被马车硬生生拖着往前跑去,留下一长条触目惊心的拖痕。

车上的狼卫掏出匕首,拼命要割断缚索,可惜这绳索太过柔韧,一时半会儿根本切不断。

车上的人甩不开他,但他也没办法再次爬上马车。

拖出去三四十步,张小敬衣衫背部已经被磨破了,背脊一片血肉模糊。

他忽然用另外一只手在地上一捞,抓住了半块青砖,顺着去势勾手一砸。

那砖头划了一条漂亮的弧线,正中前方右侧辕马的眼睛。

那马猝然受惊,拼命向右边靠去,带着另外一匹也跟着躁动起来。

车夫如何拉扯叫喊都控制不住,整个车子不自愿地向右偏转。

此时他们正在怀远坊和西市南墙之间的横向大街上,前方街道右侧坐落着一个巨大的灯轮。

灯轮高达六丈,底部搭了一个镇石木台,上部是一个呈轮辐状的硕大竹架,外面糊着绣纸和春胜图案。

几个皂衣小厮攀在上头,用竹竿小心地把一个个大灯笼挑上去。

这辆马车收不住势,以极高的速度一头撞到灯轮的底部。

这一下去势极为猛烈,两匹辕马撞得*迸裂。

区区木制灯轮哪里支撑得住这种力度,只听得哗啦一声,整个架子轰然倒下来,上头的小厮和十来个硕大的鱼龙灯、福寿灯、七宝灯噼里啪啦地砸落,全都落在了马车上。

车上的几个狼卫就这样被灯轮架子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在剧烈的冲撞下,车后的几个大木桶叽里咕噜,全都滚了出来。

张小敬在马车碰撞之前,就及时松开了手,没被马车拖入这次碰撞中。

他躺在地面上,手掌一片血肉模糊,背部也钻心地疼。

还没等他爬起来,这时一股熟悉的味道飘入鼻中。

不好!

张小敬面色大变,俯身拖起一个昏迷的皂衣小厮往外拖,一边拼命对聚拢过来的老百姓大喊:“退开!

退开!

退开!”

猛火并不是一个可靠的引火物,稍有碰撞摩擦便可能起火。

那几个木桶经过刚才那一系列追逐碰撞,本来就危如累卵,如今被这么狠狠一撞,桶口猛火已醒,随时可能引燃石脂。

要知道,这几个大桶,比刚才那货栈里的量多了何止五倍……

那些老百姓不知利害,还在围着看热闹。

张小敬见警告无效,情急之下从腰带上解下一枚烟丸,狠狠朝人群里丢过去。

烟丸一爆,可让那些民众炸了窝,众人不知是什么妖邪作祟,惊呼着朝后头避去。

张小敬耳听得身后似有动静,立刻扑倒在地。

与此同时,一声轰鸣从身后传来,热风大起。

不过这轰鸣不似在货栈里那样炸裂,反而接近于火上浇油后火苗子上蹿的呼呼声。

张小敬手肘支地,小心地扭过头去,看到眼前五个大桶变成了五团耀眼的火团,五道熊熊烈焰舔舐着硕大的灯轮,纸灯笼和纸皮最先化为飞灰,然后整个大竹架子、马车和附近的几根榆树也开始燃烧起来,不时有噼噼啪啪的竹子爆裂声,像是新年驱邪的爆竹。

那冒着黑烟的火焰直蹿上天,比坊墙还高,墙外一侧已被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黑色。

至于压在灯轮下的人,除了被他奋力拖出来的一个小厮外,其他肯定是没救了。

但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猛火雷的一个大问题是,即使有猛火为引,爆炸的成功率仍旧不高。

更多时候,不是引发石脂爆炸,而是简单地把它点燃。

狼卫放在车上的,一共有五桶石脂,大概是因为密封不够好——所以才会一路滴滴答答地洒落——居然一个都没爆开,全都成了自行燃烧。

这样一来,虽然火势依旧凶猛,但呈现的是蔓延之势,威力大减,否则张小敬和这半条街的人都完蛋了。

他伸开酸疼的手臂,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

刚才那一番追击虽然短暂,可耗尽了他全部的体力。

最后一辆麻格儿的马车越跑越远,肯定是追赶不及了,只能寄希望于靖安司在前方及时布下封锁线了。

火势如此之大,很快就惊动了怀远坊的武侯铺。

二十几个身披火浣布的武侯急急忙忙赶了过来,手持溅筒和麻搭,还有人扛着水囊。

今天上元灯会,诸坊武侯铺都接到命令,随时要应付火警,准备万全。

可这些兵卒一看火势如此之大,便知不可能扑灭,只能先划出一条隔离带,防止蔓延,再等它自行熄灭。

其中几个人看到躺在火势边缘的张小敬和小厮,七手八脚拽起来,嘴里骂骂咧咧,显然把他们当成纵火元凶。

张小敬的腰牌遗失后,一直还没顾上补,没法证明身份。

幸亏这时姚汝能从后面赶至,掏出自己的腰牌,喝退众人,把张小敬搀扶到墙角坐定。

张小敬问旁边卖水的小贩讨来一瓢甘梅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呼哧呼哧喘息不已。

姚汝能注意到,张小敬在逃离爆炸区域时,居然还不忘拖出一个素不相识的皂衣小厮。

一个出卖同僚换取情报的卑劣之徒、一个经验老道狠戾冷酷的前不良帅、一个放言保护微不足道的民众的圣人、一个对朝廷不满却又拼命办事的干员。

种种彼此矛盾的形象,让姚汝能陷入认知混乱中。

他想起张小敬之前说的那一席话,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去询问一下张小敬,你的死罪罪名到底是什么?

可是眼下这场合有点唐突,姚汝能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嘴闭上了。

现实没有给他留后悔的机会。

下一个瞬间,望楼的鼓声又一次咚咚响起,鼓声急促,同时远处起码有十道黄烟腾空而起。

这代表有极其重大的变故发生,所有靖安司的属员,必须放下手中的一切,赶去集合。

张小敬在第一声鼓声响起后,就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黄烟腾空,口中喃喃道:“光德怀远……”

光德怀远,是李泌亲自划定的死线,绝对不容向北逾越。

什么样的事态,能让这个敏感之地连连升起十道黄烟?

那辆满载猛火雷的漏网马车,到底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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