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九章 龙腾 (二十六)(1/2)
纵然在安排鱼洪领兵阻击柴绍援军心里便有准备,可是亲耳听到长子死讯,鱼俱罗依旧眼前发黑心痛如绞,险些跌落马下。
总算是领兵多年见惯生死,不至于像普通百姓一般哭天抢地举止失措。
世家统治了这个国家几百年,世道人心都难免受其影响,即便鱼俱罗也不例外。
哪怕李渊已然举起反旗,哪怕自己在蒲津渡口与之敌对,对于这北方第一世家心中还是存有一丝敬畏乃至还有几分幻想。
按照鱼俱罗的心思,杀李家的斗将家臣无须手软,若是遇到李建成手下总得留些情分,至少不能亲手结果他的性命。
大业天子困居江都苟延残喘,天下群雄并起,不管江山谁属,总归还是要回到世家掌权的时代。
自己立功赎罪理所应当,但不必和李家这种北方世家之首结下死仇。
毕竟自己的年事已高来日无多,家人子孙还要活下去。
鱼俱罗心里始终存有一丝侥幸,李、柴两家家主与自己曾经同殿称臣,在大隋战旗下并肩厮杀,乃是同生死共患难的交情。
纵然自己未曾建立家号不算世家中人,和他们算不上朋友,总归也有些袍泽旧谊。
只要他们念一点香火情分故人脸面,就该对洪儿手下留情,给他一条生路。
随着噩耗传来,鱼俱罗心中的幻想破灭,曾经的袍泽之情也伴随着对世家的敬畏一并随风消散。
是自己错了!
错在把那些世家中人看得和自己一样,讲究情分恩义,手段分寸。
错在把他们表现出来的风度仪态当真,认为他们对所有人都会如此。
却忘了那些风度、体面乃至情分,都只对与他们身份相当的世家子有用。
自己纵然靠着一身本领走上武人巅峰,在他们眼中依旧是军汉赤佬。
根本算不得人,又怎么可能对自己讲那些体面?
杨广固然没把自己放在心里,随便下一道圣旨,就要把鱼家满门无罪而诛。
这些世家也没好到哪里去,这些人都是一丘之貉,在他们眼中,军汉根本不是人,命也不是命。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自己不客气了!
洪儿已死,柴绍的兵马用不了多久就能赶到战场,李家前后夹击蒲津渡口之势已成。
留给自己的时光不会太多,不过也足够自己拿下李建成的首级。
柴嗣昌,等着给你内兄收尸吧!
身为沙场老将,早在滩头起火时,鱼俱罗便已然看出其中的危险。
更是早在谢书方与李建成之前,发觉风向变化。
若是鱼洪被擒或者败回,他还考虑抬一手,放李建成一条活路。
如今长子已死,自己便要让李树德也体会一番失去长子之痛!
鱼俱罗麾下原本有两千人马,阴世师后来增派援兵,让蒲津守军增加到四千。
不过这些日子与李家交战,损失也不算少。
分守各处阻击李家援兵,也用去不少人马,留守蒲津的兵马依旧是两千。
这些来自京兆鹰扬府的兵马良莠不齐不堪大用,真正为鱼俱罗所信任,可以视为蒲津藩屏的只有其中的八百甲骑。
人力有穷,即便是号称无敌的名将,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鱼俱罗用兵能攻而不善守,善将骑不善将步。
对于步兵的运用,只能勉强算作合格谈不到出色,可是在骑兵指挥上堪称出神入化。
国朝武将无数,除了徐敢以外,在指挥骑兵方面,鱼俱罗自问不输任何人。
这些时日里,他带着甲骑踏碎了一个又一个晋阳兵阵,把这些军汉的血肉身躯,化作滋润土地肥料。
眼下便准备用陇西李家世子的血来浇灌这片土地。
老将一马当先,挥舞着马槊冲锋在前。
随着燃料的匮乏以及兵马扑打,渡头的火势被扑灭大半,已经挡不住军队。
鱼俱罗战马疾驰,在接近火场时猛地一拉丝缰,胯下脚力一声长嘶腾空而起,自火焰上掠过。
战马四蹄落地,沙尘荡起,眼前已是晋阳兵马的军阵。
有士兵向着鱼俱罗冲来,老将面无惧色,一声怒吼:“李大郎,纳命来!”手中马槊随手刺出,将一名迎面冲来的晋阳军将刺于马下。
两眼则紧盯岸边,牢牢锁死李建成。
与滩头情形不同,岸边已成一片火海,李建成、谢书方以及他身边亲卫都在火海附近,望着熊熊烈火无计可施。
李建成坐舰起火,引发了近乎于灾难的后果。
随后而来的几艘大船见主帅船只起火不顾一切地靠近想要营救,可是四下乱飞的火球,却把这几艘船也引燃了。
渡口附近的水面被火焰与浓烟覆盖,其他船只都只能拼命地远离那几艘起火的船只,以免自己也步其后尘。
对岸的刘文静已经疾奔到岸边,声嘶力竭地大吼道:“快去救郎君!
别傻站在那,快去救人!
来人,给某备船!”
几名军将冲过来七手八脚扯着刘文静,却被他用力推开。
眼看还有人要来阻拦,刘文静猛地抽出腰间直刀随手挥舞:“谁敢阻拦,军法从事!”
眼看着平日一举一动都符合世家子标准,哪怕穿上盔甲也不像军汉的晋阳令刘文静此刻的狼狈模样,那些军汉没一个人感到可笑。
大家都明白刘文静心思,倘若李建成有个好歹,在场众人都没有好果子吃。
李渊虽然仁厚,却也是能杀人的主。
李家未来家主有丝毫折损,大家都难辞其咎。
可是不管心里再怎么明白,面对这熊熊烈火依旧无能为力。
一名军将跪倒在地,大叫道:“来不及了!
刘公,我们没办法。
你看看这风,我们纵然不顾性命冲过去,也赶不上。”
刘文静看着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旗帜,也知这军将所言不虚。
顺风时有多少便利,现在便有多少阻碍。
纵然是手下军将拼尽力气摇桨,也抵不过这阵阵狂风。
且此时水上风高浪急,稍有不慎便有可能翻船,不管救火还是救人,都有很大阻碍,非人力所能挽回。
可是不管怎么样,都必须把李建成救回来,万一救不回来,也只能陪着他一起死。
刘文静把牙关一咬,飞奔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艘渡船,口内高喝道:“休得罗嗦!
想要活命的,便随我去救郎君!”
他既冲在最前,其他人就只能跟随。
几艘大号渡船歪歪扭扭地驶出渡口,向河对岸冲去。
可是只看船速和蹒跚模样,也知道这几艘船不在水中倾覆已是万幸,于救人则是有心无力。
刘文静在舱中不停祷告,求神佛保佑,让李建成保全性命,千万别出意外。
此时的李建成却连祷告都顾不上了。
身为李家长子,他虽也和李世民一样,空闲时便练习武艺骑射。
可是对他来说,空闲时间本就不算多,再说他自己对于武事也没多少兴趣。
之所以练武,不过是因为自己是武家子弟,把习武骑射当成作为一种仪式,就像他学习江南世家的茶道或是香道一样。
从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真的需要亲自动手,靠武艺气力保全自己的性命。
哪怕是在意气风发登舟冲阵时,也是等着手下家将斩杀鱼俱罗,把首级献在自己马前,而不是亲自和鱼俱罗搏斗。
可如今他却必须靠本领自救,遇到的对手,又是鱼俱罗这位大隋顶尖斗将。
那八百甲骑紧随鱼俱罗冲过渐渐熄灭的火焰,冲入晋阳军队阵中。
先锋步卒先是被火攻烧的焦头烂额,随后又被这支甲骑践踏得分崩离析四散奔逃。
这支甲骑本就是京兆鹰扬府中精锐,这些时日追随鱼俱罗逢战必胜,更增几分强军傲气。
踏破晋阳步阵之后毫不停留,直奔李建成面前的亲兵家将冲去!
李建成这支费尽心血组成的亲卫手段确实了得,哪怕是在这等情况下,也不曾乱了阵脚。
军将大喊着:“保护郎君!”
亲卫端坐马上摘弓搭箭,瞄准了对面冲来的甲骑。
这些甲骑也举起弓,朝着亲卫抛射箭雨。
嗖嗖破空声不绝于耳,一支支利箭划破长空射入对手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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