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王越帮汤红梅去厨房切水果，顺便轻声安慰她。

“庆国，我想回平安里去住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王奶奶对她儿子说。

“妈，红梅只是爱子心切，不是故意惹你不高兴。”王庆国劝他妈妈。

“不是的，我这几天，老是梦见你爸，他要我回去住，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王奶奶拍拍儿子的手。

王庆国的爸爸已经去世多年了，老夫妻俩在平安里的房子住了大半辈子。

王奶奶还是想回到原来平静的生活里去。

所谓孝顺，最主要还是个顺。

王庆国见他妈已经说出这样的话来，只好无奈依了她：“好吧，明天，我们送你回去。”

“好啊，好啊。”王奶奶高兴得像个孩子。

周末，许钧接到刑翔打来的电话，让他晚上到家里来。

许钧把他和姜妍的合照擦了又擦，满脸泪水又破涕为笑。

心中默念，妍妍，我马上就要见到你了。

许钧站在穿衣镜前，仔细检查身上的衣服，不留一点瑕疵。

礼物还是和上次一样，另外又加了西洋参和燕窝两样补品。

按照刑翔发来的定位，此时许钧已经站在一座小院子跟前，他整整衣服，紧张忐忑的心情比上次见刑翔更难平复。

他轻轻的叩门，刑翔仿佛是一直在等他，门一下就开了。

刑翔接过他手里的礼物，把他引进了屋。

房子是刑翔爸爸单位分的一个老宅子，还是90年代的样子。

因为是一楼，所以有个小小的院子，养着些吊兰，种点葱蒜。

11月的阳光寡淡地照着。

房子里的陈设简单老旧却干净整洁。

家用电器也多是上个世纪的产品了，电视机是老式的，洗衣机是双桶的。

两位老人，刑翔的爸爸邢家成，妈妈姜美玲，系着围裙在不大的厨房里忙活。

“爸、妈，许钧来了。”刑翔叫了一声。

两位老人转过身，在围裙上擦擦手，走了出来，他们年纪应该在五十多岁，可已经是满头白发，一脸沧桑褶皱。

“叔叔、阿姨。”许钧叫了一声，嗓子里像被冰渣堵住了，声音颤抖。

姜美玲听他这么一叫，眼泪不禁流下来，背过身撩起围裙擦擦眼睛。

邢家成倒是镇定，把许钧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来。”邢家成带路，拧开了一间房间的门。

房间里播放着低低的音乐。

许钧跟着走进去。

布娃娃，小玩偶，同一个女孩从小到大绽放灿烂笑容的各种照片。

这，是姜妍的房间。

“妍妍。”许钧看见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的姜妍。

三年多了，姜妍瘦了些，因为阳光晒的少，皮肤白得几近透明，能看得见皮下细细的毛细血管。

“妍妍，妍妍。”许钧跪在床边低喃，眼泪巴拉巴拉无声的滚落下来。

姜妍的一只胳膊从被子里滑了下来，许钧握着她的手，她的手本就细长，现在更是皮包骨了。

刑翔把他父母带出去了，留许钧一个人陪陪姜妍。

“妍妍，我是许钧，你的许钧！”

“我来了，三年了我日日夜夜想你，你想我吗？

你是不是怪我来晚了？”

“妍妍，你打我吧，你骂我吧，都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妍妍，我多想替你挨打，多想替你躺在这里，我宁愿替你受所有的苦，也不愿眼睁睁看着你吃苦而无能为力。”

“妍妍，你知道吗？

害你的人，都将被绳之以法。

哥是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

“妍妍，三年了，你赶快醒来吧，我们还约定要做很多事呢。”

“我们要去西藏看布达拉宫，去云南看玉龙雪山，去新疆吃哈密瓜，去草原骑马，看日落。”

“多巧啊，我们同年同月同日生。

你说过，我们的第一次都要一起经历，要一辈子在一起。

“求你了，赶快醒来吧。

别抛下我，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做活着的孤魂野鬼。”

……

刑翔再进来，就看见许钧跪坐在床边，握着姜妍的手，呢喃自语，涕泪横流。

刑翔看了看睡在床上的姜妍，眼眶也热了。

他突然看见姜妍的眼珠在眼皮底下转了一下，从一边滚到了另一边。

“        啊！

看！”刑翔不由自主的惊喜的叫了一声。

许钧泪眼朦胧的抬头，不知道要看什么。

刑翔的父母也被他的叫声吓到了，急急忙忙赶来。

刑翔指着姜妍的眼睛，语无伦次：“她，她的眼睛动了一下。”

邢家成拍了一下他的头：“她的眼珠一直会转的。”

忽然一滴眼泪从姜妍的眼角溢了出来，站着的四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妍妍，妍妍。”许钧又哭又笑的呼唤。

然而，那滴眼泪没入了枕头，姜妍在许钧急切的呼唤里，没有任何反应。

惊喜来得快，失望来得更快。

三年了，邢家成和姜美玲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希望和失望的转换，痛的有点麻木了，他们摇摇头出去了。

刑翔来扶许钧，许钧跪的太久，一时膝盖发软，撑起来又跪下，嘴唇亲在姜妍冰凉的手上。

许钧弯腰念念不舍地把姜妍的手放回被子里，和刑翔出去了。

他们看不见姜妍的小手指在被子里抽动了一下。

狭窄的客厅，小小的餐桌上，几道家常菜已经摆在桌上，许钧洗了脸，刑翔已经给三个男人倒上了酒。

应姜美玲的要求给她倒了半杯。

四人围坐，邢家成举杯和许钧碰了一下：“我替小妍谢谢你来看她。”

“叔叔，阿姨，是我做的不够，没有把她保护好。”许钧内疚地低下头。

“翔子已经把你们做的事都告诉我们了，我们心里都很感激你。”姜美玲伸手轻轻拍拍许钧的手臂。

“我敬您们，您们把妍妍照顾的这么好。”三年多了，姜妍除了瘦了点，身上没有一点褥疮，肌肉也没有萎缩。

“她是我们的女儿，拼了老命也是应该的。”姜美玲为了照顾姜妍从单位早退了，邢家成也从单位一个部门的负责人转到了一个闲职上。

“但就是，我们越来越老，力不从心了。”每天要给姜妍擦洗，为了促进血液循环，一天两次按摩肌肉，三顿喂养，隔三差五带到医院治疗等等。

身体上的劳累，再加上精神上的压力，让他们俩看上去比同龄人老了五六岁。

“妈，不是还有我嘛。”刑翔安抚他妈妈。

“你自己都忙得不着家，我们不指望你帮忙，你把自己照顾好，就是最大的帮忙了。”刑翔做的是高危职业，姜美玲也时时担心他。

“叔叔，阿姨，以后，我也是这家里的一份子，我比哥有时间。”许钧急切的表达要帮忙的意愿。

“那怎么行呢，你该有你的生活，你为小妍做的，已经够多了，我们不能拖累你。”邢家成也懂的换位思考，如果姜妍好好的，这女婿是没话说，但姜妍已经是如今这个样子，不能平白给别人添负担。

“叔叔，不管你们同意不同意，我都是要来的，妍妍也是我的妍妍！”许钧着急。

听了这话，姜美玲眼泪掉下来，捂着嘴，起身跑回卧室去了，三个男人在外面听见隐隐的压抑的哭声。

“这是小妍的命，也是我们的命。”邢家成仰头喝了一杯。

“叔叔，        你给我机会，我们一定能唤醒妍妍的。”许钧摇邢家成的手臂。

“没用的，小妍受伤一年后，我们去复查，医生就下了定论了。”邢家成又喝了一杯，老泪纵横，声音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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