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镜清醒过来的时候，蛟的尸体已在背后很远的地方。

她转头看了一眼，它四分五裂，巨大身体像垃圾一样被弃之于地，鳞片崩裂，血肉因遭啃咬而显得支离破碎。

很难想象，当初抓这头蛟时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现在它死的一文不值。

陆镜转头看两个队友，王景璇和李轻言，她们都不敢看陆镜。

“那条蛟是谁杀的？”陆镜问。

“你。”王景璇说。

是长生糖的力量。

陆镜回过神来。

它让自己变强了。

她感到自己体内的魔力回路扩张数倍，仿佛她吞下的不是糖丸，而是几十年的苦修。

“轻言，你吃了它的肉？

可不能什么都吃。”陆镜转头跟李轻言开玩笑。

李轻言摇摇头，用左手轻抚右臂上结疤的伤，那伤口有些肿胀。

白岩步道曲折蜿蜒，连接着附近的几间厢房，陆镜逐一检查，每个房间都配了家具，其中一个卧室里有木床、五角柜、竹屏风、镜台、红漆椅、黄花梨木的桌子、黑檀寿纹宝座，一应俱全，床铺上还铺了绸褥和丝被。

它们很可能是见到了陆镜杀蛟的情境，故而忌惮，不敢现身，只是不停攀爬、窥视。

她走出书房，音乐声和利爪徘徊的声音仍如阴魂不散，仿佛像是龙门府邸的背景乐，永远无法甩开。

她得带队，她是唯一吃了3块长生糖还能保持理智的人，她知道自己有着坚韧的心性，足以叫实验室的研究人员吃惊。

她的指尖掠过成千上百部经史子集，像是翻动夏的历朝文脉，无数史官、文士和墨客的心血在她指尖颤抖。

她枕着轻衾、嗅着香囊气味。

王景璇打了个寒战，目光更加恐惧。

“加油。”陆镜鼓励王景璇。

陆镜匆匆走向镜子看了一眼现在的自己，她的容貌变得好枯朽，像一夜之间长老了50岁，头发有半数变白，难怪王景璇会那么害怕。

不知谁用丝竹管弦拉出如此轻柔音声，好似清泉流响。

其中又伴随着女声的曼妙和歌，像是身陷乐府。

李轻言虽然没有说话，但她右臂上被变形盔甲割伤的伤口仍然醒目，似乎正在恶化，对缺医少药的队伍来说是个不幸的消息。

“繁星之苗裔兮……流昆仑如刑徒。

衣我以赤兮，发我以白……”

大概之前她也是这样，时而睡着，时而被自己的伤口疼醒。

“发生什么了？

你好像一夜之间变了个人。”陆镜摇摇头。

“但是……我好累啊……”王景璇又惧又累，疲惫不堪。

关掉录音仪。

陆镜渐渐睡着了。

陆镜转向龙门府邸。

音乐一直伴她们左右，陆镜知道她们大概就在一条街之外，或者在一墙之隔，不愿现身。

然而陆镜始终无法放下心享受龙门府邸的美景，她能听到很多细碎声音。

“你们就在这里……”陆镜哭泣不止。

陆镜打开记录仪，小声记录。

陆镜搀扶王景璇在一棵玫红色的紫荆树下休息，那树高数米，花瓣殷红如血，永不褪色。

这很宜人，因为奏乐与和歌都相当柔美，让她们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宁静。

她额头紧贴着墙壁，感到乐声格外近，格外亲切，歌声也犹在耳边。

她们的队医在进入龙门府邸的十分钟里就被突兀出现的巨蟹用钳子夹断了头，否则其他人也不会死得那么迅速。

女歌声戛然而止。

“我们没法活着走出龙门府邸了。”陆镜痛苦地宣布。

陆镜想找到音乐的源头，但龙门府邸的第二层还是跟之前一样，有着无限蔓生的走廊、花园和亭台楼阁。

陆镜躺在那家具齐全的卧室里。

柴房里则整整齐齐地堆着柴禾，用于挑柴的担子散在地上，仿佛卖柴的人几秒前还站在这里，跟仆人讨价还价。

“我们走吧。”陆镜摇摇晃晃地往前。

“……对你来说……更有用……”李轻言声音微弱，气若游丝。

王景璇瑟瑟发抖，目光飘忽，像是见过世间大劫。

龙门府邸永远是灰蒙蒙的，既没有透亮的晴天，也没有幽暗的暮色。

“传信吧。”王景璇笃定地说，她简直像变了个人，做事非常果断。

“醒了？

太好了。”王景璇开心地说。

“还有什么犹豫的？

八门无不从‘开’起。”王景璇笃定地说。

等过了好一会，山崩地裂般的动静才结束。

李轻言疲惫地闭上眼睛，仿佛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结果，在树下睡着了。

陆镜立刻用身体掩护李轻言，同时启动扶摇剑劈开飞行轨迹刁钻的飞石，免得它们伤到队友。

它足数有八门，每道门上都刻着奇形怪状的文字。

李轻言睁着眼睛，躺在树下一动不动。

这次她不敢托大，一份发给徐炀的工作室，一份发给卢思舟的营地。

除了音乐声，陆镜还隐约听到爪子划过宫殿的声音，这便是毛骨悚然的部分，意味着蛟龙或者龙人后代仍盘踞在龙门府邸第二层，阻止她们进入盘渊的休眠之地。

王景璇欲哭无泪，战战兢兢地跟着陆镜往前。

这些石块许多都坠入龙门府邸中，打坏墙壁花园无数。

大约过了几分钟，李轻言又昏睡过去。

龙门府邸不是在复制自己，它在生长。

但不过几秒，女乐师们又和着乐唱起来。

她拿出其中一卷书来翻阅，是《天工书》，记载了那个年代所有的科学技术。

高阁九州的AI“天工”就是取其寓意。

“秘文？”陆镜在这八扇秘门前后来回走动观察。

她直直地看着卧榻一侧的墙壁，它背后是充作走廊的宫街，她们肯定都在那里，隔着墙对陆镜唱歌。

她可惜不能冲出府邸去找她们。

陆镜发现那种利爪划过宫殿、怪物在暗中蠢蠢欲动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她们来到的是龙门府邸的第二层。

自己用八卦密码如此熟练，都忘了八门皆从开门启。

她注视着那担子一会，随后走开。

简册和帛书内记载着诸子百家的箴言，卷装书和蝴蝶装书里记有志怪故事、神秘经祷以及历史传奇，线装书里谈论着爱情、科举和商贾故事。

“龙门府邸第二层，很富贵的地方，有无限多的家具和藏书。

这里的音乐声很奇怪，仿佛就在身边。

还有一些有鳞有爪的怪物在远处爬行，但始终不敢现身……”她默默录下自己的音频，这样即便死去，后来人也会了解发生了什么。

有一次，她百分之百确认音乐就在自己右手边，当她迅速转入右面的花园时，却没看到奏乐之人，而乐声、歌声仍是若即若离、若隐若现，无论如何都看不到奏乐之人。

陆镜最不缺的就是长生糖，如果它们现身，陆镜就宰了它们。

陆镜不知道她那种快乐劲是从哪来的，后来她才意识到也许是音乐的作用，龙门府邸的背景音乐，这宁静的丝竹仙乐，的确能让人心神平静。

王景璇眨着眼睛检查这八扇门。

她走进院落连接的其他房间，很快就看到厨房和柴房，厨房里有口大锅架在石灶上，夹木头和木屑用的大铁钳靠在墙边，锅背后的墙壁被焰火熏黑了。

轰！

魔力屏障被陆镜的“反魔力”所摧毁，留下一道坦途，而其他门扉也齐声崩裂，碎石乱飞，好似像四面八方下了一场劈头盖脸的石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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