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消息(下)(1/2)
马车停在背街的小巷中。
迥异于不远处街上的喧闹,巷中寂静无声。
巷道两边,是向巷头巷尾延伸出去的白墙黑瓦。
五十多丈长的巷道中,只有四五道门扉,其中仅仅两座漆作深黑的正门,并非朱色,也没有门钉,证明宅院的主人并非是官宦之身。
不过这等一下占了四分之一座里坊的深宅大院,无论新城旧城,还是外城,都是十分稀少。
苏忠信下车的正门前,本来空无一人,直到马车停下,正门旁的小门中才走出两人。
两人衣服一模一样,上身一件纯黑色的对襟短褂,下身一条黑色长裤,衣裤熨烫得挺括,又贴合身形,腰间又有一缓缓条皮带紧紧勒出腰线,有些类似于如今新制的神机营军服,看起来十分精神。
两人脚下的皮靴,外形上也是仿制神机营的军靴,但军靴走起路来,哐哐哐的踏地声集合起来老远就能镇住敌人,可他们两人踏着青石板,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两人中的一人,快步走下台阶,不见对熟客的奉承,也不见对生客的询问,沉默的拉开车门,等苏忠信和他的同伴下车,他便跨上车边的踏板,引导马车驶向侧门,停进宅院的车马厅中。
另一人在门前守着,等苏忠信从袖口抽出一块银牌,递给他查验过后,方默默的将门扉压开一线,打开的缝隙仅供一人进出。
苏忠信进门时,二十来岁的司阍就连眼珠子都没动,直直的平视前方,视线从苏忠信的头顶上越了过去,仿佛眼前只有看惯了的大门,苏忠信两人并不存在。
苏忠信丝毫不以为意,像他这样的豪商之所以来到此处,看重的就是这种视而不见的态度。
门后宅院楼阁,无异于寻常宅邸,却是毫无声息,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法,竟然连树上的蝉虫都没有声音。
苏忠信进门,一名与司阍同样装束的仆役站在门后照壁前。
一身黑,不说话,宛如幽魂。
年轻的同伴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时,脸色古怪的盯着他连看了几眼。
东阳的寇公到了没寇温瑜。
苏忠信问。
仆役欠了欠身,沉默的转过身,在前面领路。
院中清静到了极致,不见他人,不闻他声,唯有苏忠信和他同伴的脚步声清晰可辨。
二叔。
年轻人下意识的压低声线,此处好生古怪
苏忠信头也不回,就是这样才对。
穿过正院,绕过正堂,走进一扇黑油漆的中门,复在穿廊中行了有二三十步,向右一转,穿过月洞门,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粼粼湖光迎面。
啊。
年轻人轻轻惊呓了一声,坐在马车上绕了里坊半圈,宅院的大小已心中有数,却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一片湖面。
苏忠信轻笑,进门的院子当做门房就可以了。
所谓宅院只有一座充为门面的正院,整座宅第主体就是一座园林,园林中央是一块三十来亩的小湖。
环绕着小湖,草木繁盛,假山耸立,七八座小楼在湖畔错落布置,与天光水色相交融,又各自自成一体。
两人跟随仆役来到其中的一座小楼前,还没有通报,三四人便从楼中迎了出来。
领头的一位六十上下,正是今日相邀的寇温瑜,他大笑着,苏二,何来之迟,老夫可是等了你半日了。
苏忠信拱手一礼,笑着解释道,寇公见谅。
忠信昨夜方回京,又去拜见了族叔,在族叔那儿睡到午后方醒。
回来听闻寇公有招,不敢怠慢,行李还没收拾就赶来了。
几人与苏忠信一一见礼,又打量起跟随苏忠信的年轻人,
领头的德公老眼中闪着精光,比相女婿时看得还用心。
打量了一阵,转对苏忠信笑道,苏二你带来的这位小友一表人才,可是家中子弟
家中子侄,跟着跑跑腿。
苏忠信没有介绍太多,寇温瑜几人也没有追问,只是多打量了几眼,微微露出一点心照不宣的笑容。
一众先后进门,却见厅内光线略暗,背向湖水的几扇窗没有一扇打开。
怎么拉着窗帘苏忠信诧异的问道。
一人扯开窗帘,看着碍眼。
窗外可见一座高楼正拔地而起,相距不过百丈。
苏忠信呵的一声笑了,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再过两月,这摘星阁可就要开张了。
要是出点事再耽搁一回就好了。
寇温瑜摇了摇头,请柬已经发来了,应当不会再改期。
要不是之前的雨水,现在就该完工了。
苏忠信叹道,等摘星楼建起来,此处可就没现在这般清净了。
谁说不是。
三两人异口同声,然后相视而笑。
以李白的名句为号,摘星阁坐拥七层,高过百尺,还在图纸上的时候,就已经名满京师。
开始修建之后,京城人时常都能在报纸上看到有关此楼的新闻。
不是对大工的访谈,就是刊载其所用新型材料和新的建造手法,让许多准备建房修楼的人家,都为之心动,想着等摘星楼建好之后,请摘星阁的工匠给自家帮把手。
但苏忠信并不喜欢摘星阁,究其原因,还是位置太近了。
坐在摘星楼中,拿支千里镜就能将周围三四里内的宅院窥看得一清二楚,谁还能放心的到此处来聚会
三层高的樊楼就因为能够窥探到宫城,被拆掉了第三层的半边。
摘星楼这等高楼,能够修起来,还多亏了是建在新城外。
现在有了声势,想拆都拆不得了。
等过了夏天,就找处好地方吧。
苏忠信提议道。
等摘星楼修起来后,他就不准备再往这里来了。
虽是商人中的一员,但华而不实的物事苏忠信向来不喜欢。
他需要的是低调,不惹世人注目。
此地没有名目,看起来就是一座富人家的园林,故而才会吸引到如苏忠信寇温瑜这等豪商。
可是当环境有变,对他们的吸引力也就消退了许多。
梁园虽好,非久恋之乡。
寇温瑜道,等明日我跟楼张两位商议一下,日后我等聚会之所换到何处去更合适。
不过,这里可是他向上指了指,那位的产业,一下拉走一半客人,也不太好,得好生计较一下。
当然。
此乃正理。
几个人先后点头,在他们说话的时间里,外面的酒席布置已经完成了。
好了,先别说了。
寇温瑜道,还是尽早入席,让我等为苏二接风洗尘。
几人相互谦让着坐下,各自先敬了苏忠信一杯酒,很快就酒酣耳热起来。
不过喝酒的时候,头脑间还带着灵性,一人问苏忠信,苏二,你这番从江南回京,可有什么见闻
见闻倒没什么新鲜的,就看见下雨。
苏忠信摇摇头,低声道,今年江淮荆湖各路,多少地方要绝收了。
一人的声音更低了三分,京师里早在传了,都说是宰相失德。
找死吧年轻人惊叫,说完自知失态,忙低下了头。
谁知道。
寇温瑜冷笑了一声,今年福建商会怕是要笑死了。
怎么笑米价一直都被钉死的。
一人愤愤不平。
只有三等糙米才如此。
年轻人在旁插话。
两广和南洋的大米,年产量能达到两千万石。
这些年来一直把全国的平均粮价死死压在每斗七十文上下,尤其是京师的粮价,更是像被加了一千斤重的大锁,比国库的大门还要牢靠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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