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微雨(七)(2/3)
徐河大桥的桥面距离下方河水有四五层楼,脚下的河水在河道中安静的流淌着。
半个月前,西面山中大雨,徐河河水几乎漫出了堤坝,留下的印迹现在还能在桥墩上看见。
可惜洪水发得早了,没赶上辽人南侵,否则给辽人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洪峰中淌水过河。
“要是有一队蒸汽炮舰就好了。”韩钟凭栏下望,看着河水,“沿河行动,根本就不用操心辽人能过河。”
“那是。”岑三附和道,“蒸汽船不用帆不用纤,跑得比车快,如果真的有,辽狗连门都不敢出了。”
韩钟抬头,叹息道,“可惜京兆船场那边也才开始试造,至少得等两三年后才能用上。”
“明州船场不是说也在造吗?”岑三问道。
韩钟很喜欢给人指点迷津的感觉,“明州那边都是大家伙,要在海里走的,看不上内河的小艇。”
军器监旗下的四座沿海船场,明州、杭州、泉州、密州,全都是在制造大型战列舰,蒸汽炮艇这种玩具大小的东西,根本看不上眼,都是丢给七座内河船场来开发。
想到大号的战列舰巡洋舰,韩钟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有没有人考察过河北水文,这里的河道能走多大的战舰?
。”
陈六道,“朝廷要在河北修路修桥,都是要考察过沿途河道才会决定路线的。
小人曾经跟着相公去看过一回,程大夫巷的架阁里,各地地理水文,资料堆积如山。”
铁路总局的正衙在都堂旁边,但由于辖下权柄繁复如都堂,下属的不同部门有二十多,京师中就不得不多设了好几处衙门,安置各房。
其中负责前期勘探、路线设计、修造规划的铁路设计院,就安在城北的程大夫巷中。
“不过总局派人考察河道水文,重点都不是航运。”陈六继续说道,“具体能走多大的船,恐怕铁路总局里面是查不到。”
“这件事之后要好好议一议,多一种手段,河北的防卫也会多上一重。”韩钟有点兴奋起来,“就是日后不用炮舰,蒸汽船做水运,对铁路运输也能起一个拾遗补缺的作用。”
“二郎真是思虑长远,的确是如此。”陈六说着,岑三也在旁夸着韩钟的眼界。
其实两人哪里不清楚,这种事根本就不必韩钟来说,内河七大船场都在设计蒸汽船,难道只是为了造军舰?
河北水道密布,从立国时起,历代朝堂都在致力于在河北修造运河,沟通南北水道。
从太宗时起,就已经能做到通过不同水道的周转,自大名府一路坐船抵达安肃军。
即使有了运力更强,速度更快,路线也更直接的京保铁路,河北水运也没有被放弃,河北各地淤田灌溉都需要畅通的水道,而且这也是很宝贵的运输渠道,是铁路运输的最佳补充。
但在河北的水系中做航运,从南往北,从北往南,借助运河穿梭在一条条不同的河道中,时而顺流,时而逆流,对水路稍稍生疏一点的水手,就能把船只带进岔路去,而更重要的,在平缓安静的水域中使用的竹撑和船桨,在河流中派不上太多用场,还是必须要有纤夫,否则遇上逆流便寸步难行了。
若换成是蒸汽船,纤夫就不需要了,只要有一个引路的,沿途再有几个加煤的港口,河北各州将会是畅通无阻。
“不过有一点,河北各州县的大户,都投入了太多家业在铁路上,朝廷也喜欢铁路,收钱方便,要是有人要在河北办航运,可就是捅了蚂蜂窝。
还不知道会怎么死。”
韩钟在京师长大,父亲又是宰相,每日耳濡目染,有着天然的政治敏感性,即使有时候会犯些迷糊,在政治利益上却十分敏锐。
陈六和岑三都暗自点头,要是韩钟一直都表现得跟方才一样糊涂,他们还不如找机会返乡养老。
“二郎!
六叔,三叔。”
一个人一边叫着,一边跑上大桥,急匆匆的往韩钟这边跑来。
陈六看过去,却是方才派出去的斥候,年纪轻轻的,是韩家家生子,跟着韩钟一起来河北。
岑三上前急急的问他,“小猴子,出了什么事,列车到哪儿了?”
“没出大事,就是翻车了。”小猴子喘着气,把他知道的都说了一遍。
其实还是轨道出了问题,是辽人暗地里做了手脚。
昨天修路时没有发现,列车来回两趟都没事,但今天又走过一遍,一侧轨道松脱,两节车皮都翻了下去。
护卫列车的有一个马军指挥,随车而来的维修厂工人也有二十多,车子一翻,护卫队先是慌慌张张的救人,等人救出来后,看着车子已经没办法收拾,急得跳脚,赶紧派人回去找新车。
等新车来了,又赶着将掉落的铁轨部件重新装车。
维修厂和护卫队两边都以为对方已经派人去通知韩钟了,便没有再派人报信,谁想到都没有,竟犯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韩钟听了之后,都没力气生气了。
这种事传出去,外人不会笑话当事人,只会笑话他韩钟没本事,没教导好下面的人。
一番磨蹭,几番波折,韩钟所率领的维修队,这一天一直到了中午才出发。
午后的热浪中,维修的工作终于铺开了。
徐河以北的铁路轨道,被破坏的程度又要超过南岸,韩钟觉得天黑之前,估计是没办法走太远了。
到时候是回石桥堡,还是再稍稍往前一点,去……
韩钟正想着,就看见陈六脸色难看的走过来,“二郎,不好了。”
“怎么……”韩钟刚刚开口,随即就瞪大了眼睛。
就在前方的一处小丘顶上,不知何时,多了几名骑兵。
如果从作战的角度来说,并不算远了。
韩钟虽看不清他们的模样,但已经能够分辩出他们的身份。
陈六一叹,“辽军来了。”
数里之外,辽国的骑兵悄然而至。
此时韩钟一行离开徐河大桥仅仅三里而已,但想要退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除非是韩钟愿意孤身逃回,最多也只能带上骑兵,将修路队给丢下。
陈六问过韩钟的意见,韩钟立刻就拒绝了。
在辽国骑兵冲杀过来之前,韩钟和他的人不过是来得及将维修的摊子收拾一下。
鹿角比昨天下午布置的要多一些,但远不及昨日上午的警备。
火炮早前就从车上拖出来了。
在维修位置上前后左右的放置,不过对面五六千的辽国骑兵,也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快放出求救信号。”陈六毫不犹豫的代替韩钟下了命令。
这个时候,脸面是用不着顾及的。
韩钟只是瞥了陈六一眼,然后默认了陈六的僭越。
他也很清楚,这个时候必须遵从专家的意见,将指挥权交给经验丰富的陈六。
红色的浓烟升上天际,韩钟的手下正用最快速度整备阵地,视野中的辽军越来越多,甚至可以看见其中有许多骑手开始更换马匹,准备开始冲锋。
从出现的位置和旗号上来分辨,那是五只归属不同的兵马,加起来差不多有五六千人的样子。
浩浩荡荡,旗帜连绵,铺开的正面有五六里宽,充斥在宋人们的前方视野。
而韩钟这一边,连同修路的工人,加起来也才不过千余人。
韩钟现在就要凭借这一千多人跟五六倍的敌军对垒。
‘赢得了吗?
’韩钟自己问自己。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他低声对自己说,竭力平复下正激烈跳动的心脏。
韩钟在出来之前,王厚曾再三吩咐必须要小心再小心,不要冒险,也不要逞强,最不要的就是意气用事,整整教训了韩钟一个时辰。
以千余名杂牌军——甚至有一半根本不能算作军队——对抗威名镇压万里东土的契丹精骑,不论是护卫军还是护路队,每一个士兵的脸色都是煞白的。
但韩钟不觉得现在自己是在逞强,是在冒险,是在意气用事。
他很清楚王厚不会就让他这么孤军出战,在附近,还有两三千人的骑兵,这是岑三告诉他说的,是定州路第二将。
而王厚的主力,虽然不清楚在哪里,可韩钟相信,王厚现在绝不会还坐在保州城中。
当鱼饵终于诱到鱼儿咬钩,韩钟相信,提着鱼竿的渔夫,肯定已经迫不及待了。
只要王厚所率的定州路主力出现在这里,彻底击败对面的五千多辽国骑兵,想必天门寨的围困就该解开了。
铁蹄声响,韩钟期待已久的战事终于来到他的面前。
……………………
刘镇一幅汉人的装束。
不对,其实他就是汉人。
他的同伴中,还有好些是契丹奚族和高丽人,都是受命,身上暗藏的包裹,在拥挤的人群中不知落到了哪里,只剩下一把短短的匕首。
刘镇现在就在天门寨的城门外,抬头就能看见城门门洞顶上的砖块。
这是他今天的目标,但他没空去高兴。
刘镇整个人被压在城门上,后方不知有几千人,都在向前挤,使得排在最前的他,仿佛被几千斤的石板压着,只能艰难的呼吸。
脸不得不贴在组成城门的宽木条上,完全变了形。
他面前是天门寨北面城门,一丈半高,两丈宽,内外两重。
外门就是一道栅栏,一掌宽的厚木板几层交错钉成,外面包覆铁皮,刘镇的脸皮正在感受着栅门包铁的粗糙。
这样的栅门,,显得厚重无比在城头上得用绞盘方能提起。
内门就是寻常可见的城门,中间对开,看起来也很是厚重,似乎能挡得住火炮。
内门和外门之间,有两丈多的距离,这是天门寨城墙的厚度。
对上面想要炸塌城墙的计划,刘镇表示不容乐观。
如果有敌军出现在城下,只要在内门和外门之间布置上几门火炮,从栅门的缝隙中发炮,没有哪个勇士能冲到城门前,只会刚刚接近,就被打成肉泥。
所以即使他快要跟出现在车辙中的老鼠尸体一般扁平,刘镇还是庆幸他所参与的计划成功了,借用一群没用的老弱宋人,束缚住守军的手脚,让他们不敢动手。
刘镇挤在门前,城门牢固的锁死了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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