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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夜谈(1/2)

且说沈虽白下了琼山,回到客栈中。

两个师弟已然自行处理了伤口,正欲歇下,见他回来,也都识趣地只是同他道了安,不曾多问他这大半夜的去了何处——玄袍又是如何丢了的。

“大师兄,岳姑娘方才四处寻你。”

他抬头看了看二楼一间还点着灯的屋子:“你二人今日受了伤,且回屋好生歇着罢。”

“是。”二人这便各自散去。

站在门前,沈虽白犹豫再三,叩了叩门。

“溪明,有何事?”

话音未落,屋中便传来一阵丁铃桄榔的动静,他吃了一惊。

“发生什么了!”

“没事没事……”岳溪明跷着一只脚,蹦跶着来给他开门,“起身有些急了,打碎了一只杯子。”

“可有伤着?”沈虽白看她急得额上一层细汗,不免担忧她这条多灾多难的腿。

她摇摇头:“不碍事,扭伤而已,比起我哥那条腿,我这不算什么。”

岳将影前脚被人家打断了腿,她转眼又被同一个人吓崴了脚,真不晓得他们岳家撞了什么邪,尽在一个人手里栽跟头!

“天色不早了,听师弟说你一直在找我,有何事?”他问。

“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件东西不小心被我从红影教带出来了……你这手怎么了?”她冷不丁瞧见他衣袖上的一滩血迹,吃了一惊。

沈虽白默默将手藏于身后:“无妨。”

“我先前不见你,便让你师弟去寻你,听说你折回医馆买了些阿胶……”她意味深长地眯起了眼,狡黠一笑,“沈哥哥,你是不是去给顾教主送药了?”

沈虽白不答,算是默认。

“送就送呗,我又不会向沈伯伯告状。”她不由好笑,“你这怎么还把衣裳都给送没了?”

丝毫不知委婉为何物的调侃,令沈虽白颇为窘迫,一时间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我”了好半天也没接出下文来,倒是那耳根红得似要滴血。

岳溪明觉得他可太有意思了,尤其是同顾如许扯上关系的时候,闷头闷脑的木头突然有了魂似的,会恼,会气,喜怒哀乐,仿佛一瞬间鲜活了起来。

她不由得有些羡慕顾如许了,此次总算见到了人,那可真是个了不得的奇女子,美得不可方物不必说,那性子啊,也是有趣的紧,本该阴气森森的阎罗殿,因为她在,愣是像个暖意融融的家。

虽说她手底下的魔头脾气都坏得很,尤其是那个林煦,长得那么好看,欺负她的时候却是半点不晓得什么叫“怜香惜玉”,但好歹有顾教主在,至少顾教主做饭很好吃啊!

“剑宗的弟子袍百两一件,顾教主回头拿去卖,倒是不错。”她算得一手好账。

沈虽白一怔,似是想起自家小师妹爱财的性子,还曾扬言要转手卖了世子遗物。

“你先进屋,站在门外不累吗?”岳溪明给他让了条道儿。

他颇为为难:“夜深了,你我男女有别,多有不便,还是在这说罢。”

她叹了口气:“沈哥哥,我伤了腿,一直踮着脚真的很累啊……”

闻言,沈虽白似乎觉得她言之有理,稍加细想,长腿一迈,便进了屋。

然而她一口气还没顺过来,便见他搬了张椅子给她搁在门边。

岳溪明:“……”

可真是个少见的老实人。

她扶着椅子坐下,开着半扇门同他在门边说话,偶然路过的店小二看得蒙圈,险些撞上前头的柱子。

“我被绑的事,或迟或早总会传到我爹耳朵里的。”她无奈道,要知道此次她带了不少将军府的人,以她爹平日对她的宠爱来看,这些人中多半插了几个亲信,护着她的安危是一面,回头她那个爱操心的将军爹爹问起她这几日做了些什么,他们总得如实回话。

郡主被魔教绑走这等大事,瞒,肯定是瞒不住的。

她爹那个脾气,若是晓得了,保不齐卸了铠甲抄刀子冲上琼山找顾教主算账。

她托着腮:“顾教主人美,性子好,厨艺也好,夜里还托下属给我送些宵夜,我要是不逃,其实也没受什么委屈……”

听到自家小师妹被夸,沈虽白的面色柔和了些:“她本就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诚然头一回见面不大和气,但顾教主没有恶意,我不希望因为这点小事,闹得将军府和红影教结仇。”岳溪明道,“此次回到庄子里,我会先书信一封给我爹,道明原委,但能不能劝得住,眼下我真不大好说,你也晓得,我爹那脾气,跟炮仗筒子似的,一点就炸,我尽量替你师妹说说好话。”

他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岳琅将军的性子,他亦有所耳闻,沙场之上万夫莫开,做事雷厉风行,镇守边疆五年,直打得边境蛮族溃败连连,退兵千里外。

然岳琅将军在楚京王亲贵胄中最是出名的却不是领兵打仗的能耐,而是宠女严子。

弘威世子岳将影,自幼被严加管教,纨绔之流,那是碰都别想碰一下,早些年,少不更事之时,随损友去了回楚京赌场,可连骰子都没摸着,就被自家亲爹跟提鸡崽儿似的提溜了回去,顶着水缸在将军府门前扎了一夜马步。

往来百姓,皆可围观指点。

那夜之后,岳世子见着赌场大门都自觉绕着走。

而府上郡主,却是被捧在掌心长大的。

吃穿用度,从来兄长有什么,她必定有什么,兄长没有的,她还有一堆……

岳将军宠女儿,就连当今圣上都晓得,故而每回赏赐,忘了岳世子,也断然不会忘了捎上女儿家喜欢的小物件儿。

上回有一纨绔醉酒,当街拦着郡主出行车马,非要郡主下车一见,被岳将军和岳世子晓得了,当即从城外军营策马赶回来,众目睽睽之下赏了那纨绔公子一顿胖揍!

后打听得知,此子乃是当朝右丞的侄儿。

弘威将军府荣宠正盛,右丞吃了个哑巴亏,此事也在楚京传开了。

打那之后,楚京男子再无一人有胆子对恭仪郡主岳溪明有任何不轨之举。

诚然楚京内护短护成这样的也不止弘威将军府,想当年宁国公世子护短那回也颇为惊天动地,然就眼下来说,岳将军这一顿揍,怕是把恭仪郡主在楚京中的姻缘都给吓跑了。

“你无需为难,此事是犀渠山庄疏忽了,自当登门谢罪。”沈虽白道。

“好不容易离开楚京,遇上几个不怵我的,我心里高兴还来不及,何须谢罪?”岳溪明倒是看得开,她这又没缺胳膊断腿的,还见着了活生生的顾如许,阎罗殿也走了一遭,虽说有些吓着了,但回想这几日,比在楚京时可轻松多了。

他留意到她手里捏着一只翠色的香囊,却不似她带出来的物什:“这香囊是……”

岳溪明看了看香囊,恍然道:“这是红影教的左护法借给我的,里头的香料能驱虫,好像是哪个姑娘送他的,是他的宝贝,你突然出现,我一时忘了还他,给带回来了……”

讲道理这真不能怪她,方才她光顾着拦住沈虽白了,哪里想得起香囊的事,待包扎好伤口,回到客栈,她才从衣裳里摸出个香囊来,猛然惊觉,为时已晚。

那个小心眼儿的左护法铁定记她的仇了。

“本想让你悄悄给送回阎罗殿大门口,你已经出门了。

看你这幅样子回来,怕是夜闯阎罗殿,被顾教主收拾了一通吧?”她看着他短了一截的白色衣袖就觉得好笑,剑宗大弟子,居然狼狈至此。

沈虽白叹了口气,自觉无言以对,甚至有些心累。

“顾教主好歹是你同门师妹,怎么这么不待见你啊?”她记得之前他说过,顾如许当年临走捅了他一剑,如今好不容易重逢,又折腾得够呛,这俩别是八字不合吧,“沈哥哥你和顾教主做了这么多年的师兄妹,你可有尝过她的手艺?”

冷不丁这么一问,沈虽白方才惊觉,多年师兄妹,别说饭菜,顾如许连杯茶都没给他泡过。

看着瞬间颓下去的沈虽白,岳溪明顿时了然,当时就乐了。

“顾教主手艺可好了,这两日都是她亲自掌勺,一日三餐加夜宵,顿顿可比御厨!”她万分同情地看着他,“你没被绑,真是可惜了……”

沈虽白:“……”

突然不想跟这丫头讲话了。

“这香囊呢,暂且就不送回去了,瞧着也不值钱。”她把玩着手中绣着玉兰花的翠色香囊,忽然有些不服气,“我绣得比这好看多了呢……”

“什么?”沈虽白皱眉。

“没什么。”她将香囊揣进怀里,起身对他摆了摆手,“你歇着去吧,天儿也不早了。”

“明早便启程回犀渠山庄,我已让师弟飞鸽传书先行报平安了。”沈虽白点点头。

岳溪明打了个呵欠,嗯了一声,合上门。

……

翌日。

沈虽白雇了车马,将岳溪明抱上车,自己则与两个师弟骑马护送,出城五十里,一路畅行无阻。

“大师兄,红影教竟然就这么放人了?”一个师弟看着他背后全须全尾的照霜剑,心中一阵狐疑。

本以为魔教教主盯上了照霜剑,绑走岳姑娘,他们此行必有一番苦战,最坏的情况,说不准得搭上性命。

然这结果却出乎意料。

他们所受伤看似血淋淋颇为可怖,却都是皮外伤,不曾伤及要害,回去养些时日便能痊愈。

眼下岳姑娘平安救回来了,照霜剑也安然无恙。

听闻沈师妹此次去归华寺,为大师兄求了道辟邪去灾的平安符,如此看来,果真逢凶化吉,非常灵验。

沈虽白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吩咐二人走在前头,调转马头,回到马车旁。

“溪明。”他压低了声音。

山路颠簸,岳溪明也合不上眼,听到他唤她,便撩开帘子。

“怎么?”

只见他面露犹豫,迟疑再三才开口:“你自幼便在楚京,可有听说过‘护国令’?”

“……护国令?”岳溪明吃了一惊,权衡片刻,沉声对他道,“你且进马车来,外头不方便说。”

闻言,沈虽白把缰绳交给前头的师弟,翻身下马,跃入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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