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名分(上)(2/3)
快请进来吧。”
如懿方走到西暖阁坐下,海兰已经带着侍婢叶心进来了。
如懿含笑道:“怎么这么晚还来请安?
可是长夜漫漫睡不着吗?”
海兰倒不似往日一般,只是拘谨。
心斟了茶上来,谦恭道:“海常在请用茶。”
海兰也不喝茶,只是盈盈望着如懿不做声。
如懿暗暗纳罕,便笑道:“妹妹有什么话尽管对我说。
对了,今日圣旨到的时候还不知道妹妹住在哪个宫里,不知皇后娘娘可安排了?”
海兰眼圈微微一红,低首道:“嫔妾人微言轻,自然是皇后随手安排到哪里就是哪里了。”
如懿奇道:“是什么地方?
难道不好吗?”
叶心忍不住道:“皇后娘娘说慧贵妃的咸福宫宽敞华丽,就指了小主去咸福宫。
这本也没什么,可是咸福宫那位向来是不容人的,如今抬了旗,那是更不得了了。
譬如怡贵人,就是从前伺候皇后娘娘的侍女。
可慧贵妃那里,从前有个丫头在她不方便的时候伺候了皇上,就被她想了法子撵出去了。”
如懿柔声打断,“这也是从前的事了。
如今她是贵妃,自然要比从前显得温柔些。”
叶心愤愤道:“我们小主好性儿,总被人欺负。
到了咸福宫先听了慧贵妃一顿训,又被拨到了一间西晒的屋子里住。”
如懿闻言皱眉,“那哪里是住人的地方,夏天暴晒,冬天冷得冰窖似的,便是一般的奴才也不住那里,不过就是平日里放放不要紧的东西罢了。
慧贵妃也不怕皇上看见吗?”
海兰微微啜泣,“皇上素来就少去嫔妾那里,如今在慧贵妃眼皮子底下,那更是不能了。
今日慧贵妃还说,若皇上真问起来,便只说嫔妾自己爱住那里,她还劝不住。
嫔妾……其实皇上哪里会管嫔妾呢。”
如懿心中不忍,“她既这样待你,那你现在这般出来,她可不忌讳?”
海兰泣道:“她有什么可忌讳的?
这会儿咸福宫里不知道多热闹呢,人人都趋奉着她封了贵妃,更抬了旗呢。”
如懿沉吟片刻道:“那你如何打算?”
海兰泪汪汪看着如懿,“嫔妾只敢来求娴妃娘娘恩典,希望能与娘娘同住,便心满意足了。”
如懿忙道:“你素来只叫我姐姐,如今还是叫姐姐。
口口声声‘娘娘嫔妾’,倒生分了。”
海兰怯怯点头,“是。”
如懿想了想道:“你要过来住,也不是不行,只消我回禀皇后娘娘……”
如懿一语未完,心上前道:“娘娘,茶凉了,奴婢再替您换一盏。”
如懿正点头,却见心深深望了自己一眼,也是心知肚明,只得暗暗叹了口气道:“你要过来住,也不是不行,只消我回禀皇后娘娘也就是了。
只是你知道我如今的情境,一来不能像以前一般开口向皇后求什么,二来我真求了,皇后也未必会答应。
只怕还要怪你不安分守己,若是慧贵妃因此迁怒于你,你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
心替海兰添了茶水,装作无心道:“其实海兰小主在潜邸时就住咱们娘娘旁边的阁子里,若说和咱们一起住延禧宫那也说得过去。
这下子硬生生要分开那么远,真不知是什么道理。”
海兰泪眼迷蒙,低头思忖了片刻,才低低道:“原是我糊涂了,怎好叫姐姐为难呢。”
如懿过意不去,“若是在从前,我没有不帮你的道理。
可是眼下,你看看我的延禧宫便知,我实在没有开口的余地。
且你搬来延禧宫这种偏僻地方,也未必是好事。
若是被我牵连失宠于皇上,就更不好了。”
海兰环视延禧宫,也不觉叹了一口气,“姐姐在潜邸时乃是侧福晋中第一人,何曾住过这样委屈的地方。”
如懿拍了拍她的手,“委屈不委屈,不在于一时。
你我都好好的,还怕来日会不好吗。”
海兰拿绢子拭去泪痕,展颜道:“姐姐说的是。”她微微含笑,“从前我在潜邸的绣房做侍女时也被人欺负,是姐姐偶尔看见怜惜我,劝我要争气。
后来又将我绣的靴子进献皇上,让皇上宠幸我给我名分。
姐姐帮我的,我心里都记得。”
如懿温和道:“好了。
你有你的忍耐,我也有我的。
咱们都忍一忍,总会过去的。”
海兰这才起身,依依道:“时候不早,妹妹先告退了,姐姐早点歇息吧。”
如懿送至廊檐下,心中略略不安,“慧贵妃若真难为你,你还是要告诉我。
再不济总能和你分担一些。”
海兰感激道:“多谢姐姐,我都记得了。”
如懿见海兰和叶心出去,庭院中唯见月色满地如清霜,更添了几分清寒萧索之意,不知不觉便叹了一口气。
心取了披风披在如懿肩上,方才跪下道:“娘娘叹气,可是怪奴婢方才劝阻娘娘?”
如懿摇头道:“你做得对。
我自身难保,何必牵连了海兰。”
心道:“从前在潜邸时,慧贵妃的性子并不是这样骄横,倒常见她温柔可人,怎么一入宫就成了这样呢。”
如懿望着庭院青砖上摇曳的枝影,心事亦不免杂乱如此,只是耐着性子道:“得意骄横,失意谦卑乃是人之常情。
若能在得意时也能谦和受身,温谨待人,才是真正的修为。”
心沉吟道:“皇上一向称赞娘娘慧心兰性,嘉许慧贵妃娴静温婉,怎么到了今日给娘娘的封号是娴,慧贵妃反而是慧?”
如懿紧了紧披风,淡淡道:“皇上做事别有深意,咱们别胡乱揣测了。”
养心殿书房的明纸窗糊得又绵又密,一丝风都透不进来,唯见殿外树影姗姗映在窗栏上,仿佛一幅淡淡水墨萧疏。
皇帝只低头批着折子,王钦悄声在桌上搁下茶水,又替皇帝磨了墨,方低声道:“皇上看了一个时辰的折子啦,喝口茶水歇歇吧。”
皇帝“唔”了一声,头也不抬。
王钦又道:“皇上,张廷玉大人来了,就在殿外候着呢。”
皇帝停下笔,朗声道:“快请进来吧。”
王钦听得这一句,就知道皇帝待张廷玉亲厚,忙恭恭敬敬请了张廷玉进来。
张廷玉一进殿门,老远便躬身趋前,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微臣请圣躬安。”
皇帝微笑道:“王钦,快扶张大人起来,赐座。”
王钦扶了张廷玉起身,养心殿副总管李玉已经搬了一张梨花木椅过来,张廷玉方才敢坐下。
皇帝关切道:“廷玉,你已年过花甲,又是三朝老臣,奉先帝遗旨为朕顾命。
到朕面前就不必这样行礼了。”
张廷玉一脸谦恭,“皇上恩遇,微臣却不敢失了人臣的礼数。
先帝器重,微臣更要勤谨奉上,不敢辜负先帝临终之托。”
皇帝颔首道:“这个时候,你怎么还进宫求见朕?”
张廷玉欠身道:“皇上封慧贵妃,抬旗赐姓是莫大的荣耀,微臣方才正是从慧贵妃母家大学士高斌府第喝了贺酒回来。”
皇帝“哦”了一声,淡淡道:“这是慧贵妃的荣耀,也是高氏一门的荣耀。
连你都贺喜,那朝中百官,想是都去了吧。”
张廷玉不假思索道:“皇上皇恩浩荡,高府宾客盈门,应接不暇。”张廷玉觑着皇帝神色,小心翼翼道,“本来鄂尔泰还和微臣玩笑,说这么多人怕是要踏烂了高府的门槛,想来高大学士思虑周详又见多识广,一早命人换了紫檀木的门槛。”
皇帝微微一笑,似乎不以为意,“紫檀木虽然名贵,但也不算稀罕东西。”
张廷玉越发笑容可掬,“微臣也是这么想,只是今日和内务府主事郎大人闲话,郎大人说这两年紫檀短缺,两广与云南皆无所出,只有南洋小国略有所献,漂洋过海过来,所费不下万金。
更难得的是高大学士府上所用的紫檀,入水不沉,高大学士深以为傲,约了百官同赏,臣也是大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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