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亲疏
文氏怔愣愣地看着女儿,有些不敢相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谢慕林讪笑着说:“我也没说错嘛,娘你仔细想想,老太太做了那么多错事,也太对不起大房和二房了,尤其是二老太太,连二老太爷,咱们礼法上的祖父,都是间接被老太太害死的。
二老太太不跟老太太计较,完全是看在爹的份上。
但咱们不能把人家的宽容大度当作理所当然呀?
老太太自个儿不肯去面对苦主,还活得那么理直气壮,我们这些明白事理的人,难道就不为她心虚吗?
爹是老太太的亲生儿子,不好说什么指责老太太的话。
可我们母子三个,怎么说也是二老太太的媳妇、孙子、孙女,难道还要一直侍奉在老太太身边,对二老太太不管不顾吗?
那简直就是在苦主心头上插刀呀!”
谢谨之叹了口气,对文氏道:“母亲,妹妹这话虽有些偏颇,却也不是没有道理。
父亲也是心怀有愧,才会一直瞒着老太太,与二老太太以及族里保持联络的吧?
这回父亲有难,老太太什么都帮不上忙,又是大伯祖父和二老太太伸出了援手。
长辈们接连施大恩于父亲,只怕父亲也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老太太是父亲的生母,有些事,父亲是左右为难,难以决断,可我们却是可以为他分忧的。”
文氏露出了茫然的表情:“我们能如何为他分忧?
难不成丢下家里这一群老弱妇孺,回湖阴去侍奉二老太太么?
可是……谨之,无论礼法上如何,老太太……毕竟才是你父亲的亲生母亲,是你的亲生祖母啊!
倘若是从前曹氏还在,大家相安无事的时候,老太太身边有人照顾,我们还可以分心到二老太太面前尽一尽孝心。
如今老太太身边只剩下我一个儿媳,我若丢下她,跑去奉承二老太太,你父亲又会怎么想呢?
他若是能狠得下这个心,也就不是他了!”
谢璞与谢老太太的母子之情,比其他人想象的还要再深一些。
他们曾经也有过母慈子孝的美好时光。
谢老太太年轻时,即使有时候做事极品了一点,却不会在丈夫儿子面前表现自己不好的一面。
而等到她与宋氏矛盾彻底爆发,她接连做下错事的时候,谢璞已经十几岁了,对于母亲的美好印象,已经根深蒂固。
再加上谢老太太年轻守寡,母子俩相依为命,令谢璞对生母格外的怜惜与敬重。
所以,即使他清楚地知道生母犯下了什么大错,又是如何的糊涂霸道,他都始终狠不下心来对母亲冷脸以对。
事情拖到今日,谢璞夹在两位母亲中间,已经走入了死巷,不知该如何破解。
他本来还以为,等时间慢慢过去,他总有办法能说服母亲态度软化,率先走出第一步,去向嗣母宋氏请求原谅的。
只要谢老太太解了宋氏这个心结,宗族那边的事,也就好办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第一步还没走出去,他自己就先遇到了劫难。
这一回,他又要仰仗谢泽山与宋氏去帮助自己,欠下的债,似乎越来越多了……
文氏很清楚谢璞的想法。
她还是靠着宋氏的支持,才顺利嫁给谢璞的,对方也是她名义上的婆婆,她自然也有过要侍奉对方的想法。
然而,这种念头她也只敢私下跟谢璞说说,一旦叫谢老太太听见,那就真是火上浇油了。
谢老太太本就嫌她碍事,若是知道她要认宋氏做婆婆,恐怕立刻就会赶她母子出家门吧?
谢慕林听到这里,有一点不解:“老太太赶我们出家门又如何?
我们又不是她这一房的,族谱上还有娘和我们兄妹的名字吧?
又不是老太太一句话,我们就不是谢家的媳妇和儿孙了。
我倒是觉得,过去十几年爹都在外任上,娘一直没办法与他团聚,留在京城还有可能受曹氏管束,受老太太的气,为什么不直接回湖阴老家去算了?
我们家明明在老家还有产业,不愁生计,还可以多孝顺一下二房的长辈,也算是为爹尽一份孝心。”
文氏嗔道:“若我们真要这么做,只怕就难见到你爹了!”她与谢璞怎么说也是夫妻呀!
儿女也不可能一直不见父亲的。
留在京城谢家,虽然要与谢璞分隔两地,可是谢璞时不时会打发人送信送东西回来,偶尔回京述职或是谋新缺的时候,也可以在家住上一段时间,那正是他们夫妻父子团聚的时候。
倘若文氏带着儿女回了湖阴,什么时候才能见到谢璞呢?
哪怕谢璞能找到机会,借着回乡祭祖的名义前去与他们相见,几年也未必能轮上一回呢!
且不说谢老太太可能要从中阻挡,就是两个孩子的前程,也是文氏需要考虑的。
其实,谢璞刚开始放外任的时候,文氏是跟到任上去的,还在任上怀了谢谨之。
只是当她怀胎六月之后,谢老太太就去信催她回京,说要亲自看着她生下孩子才行,信中话里话外,好象在疑心她并非真的有子,是谢璞偏爱文氏,才要弄虚作假似的。
谢璞虽觉得很无稽,但考虑到任上条件简陋,不利于文氏生产,还是把她送回了京城家中。
曹氏请了有名的稳婆与太医,也让文氏顺利生下了儿子。
只是谢谨之满百日之后,谢老太太声称舍不得小孙子,不肯让文氏带着儿子回任上,文氏又不可能真的丢下还未断奶的儿子不管,就这么拖呀拖的,拖到谢璞任满回京,夫妻方才团聚。
偏那几个月里,文氏又怀上了女儿,没法出远门了。
那期间,都是金氏姐妹在任上侍奉,还闹出了小金姨娘盛宠,惹曹氏不满的闹剧来。
之后文氏几次想要跟到任上去,都有事阻碍,不是儿子生病,就是女儿生病。
后来她发现小金姨娘的死有点问题,曹氏并非她以为的那么贤惠善良,谢老太太紧扣着谢谨之与谢映真不放,文氏放心不下孩子,只得死了去任上的心,等谢璞回京再团圆了。
结果这一等,她就等了将近十年。
文氏把这些话给女儿细细分析清楚了,才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心里对老太太有怨言,所以不喜欢待在她身边。
可是你要知道,疏不间亲。
老太太是你们父亲的亲生母亲,哪怕二老太太对你们父亲有大恩,又是嗣母,在你们父亲心目中,也是无法与老太太等同的。
你们父亲之所以瞒着老太太,与老家书信来往,就是不想让老太太生气难过。
二老太太又何尝不是体谅你们父亲这一点,方才纵容了他呢?
二老太太有女儿,有外孙,她身边不缺小辈侍奉,不会在意我这个礼法上的儿媳是否能留在她跟前。
在她看来,只要你们父亲过得好,旁人的想法都不重要。
她对老太太便是有再多的怨恨,也都越不过她对你们父亲的关爱之情。”
谢慕林无语了。
反正,不要脸的人总会过得比要脸的人好就是了。
谢老太太有恃无恐,靠的不就是儿子的孝心,和宋氏等人的宽仁厚道吗?
可谁又欠她了?
!
谢谨之在旁默默地听着母亲与妹妹的对话,目光微微一闪,垂下了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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